到了金门之后,一切无恙。
由于将海岛防御的重心放在要塞上,所以周琅将陈逆直之前也派到了这里。
这起了很大的作用,赵文失踪之后,陈逆直作为周琅亲信和地位最高的军官,勉强接过了管理权限,不久清军就发动了一次反攻,但被炮台和舰队联手挫败。之后对方再没有发起过攻击,一直平静到周琅赶到。
但得知这些情况的周琅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因为他确认了一件事,赵文确实叛逃了。
陈逆直从赵文的房间中找到了一封信,是留给周琅的信。
赵文在心中表明他的志向并不在造反,很客气的表示,他跟周琅道不同不相为谋,并且感谢了周琅的提拔和重用,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死后结草衔环了。
这是一个不看好自己前景的离职员工,还是一个心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庸人,周琅分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手下中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无法跟自己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走到底的。
他突然意思到,他的手下似乎没有一个值得放心的。
这是他目前的一个窘境,因为是在和平的时代逆势而行,所以他无法取得主**英的支持,愿意跟随他的往往都是社会的边缘人。
不提洪九指、马大雷这些文盲,少数几个识字的干将,其实身份也很卑微。魏连理出身青楼,母亲是青楼女子,活脱脱一韦小宝;出身最好的算是陈逆直,大户人家出身,但却是一个不被嫡子认可的妾生子,属于被豪门恩怨排挤的人。
加上那些天地会的手下,所有人竟然都是被社会排挤的边缘人,而这样的人,在绝境的时候,可以做到抱团取暖,在顺境的时候,反而容易分道扬镳,这是一群可以共患难而很难共富贵的人。
经过赵文叛逃的警醒,周琅发现,目前至少魏连理已经有了背离的苗头,他在广州天高皇帝远,所作所为欺上瞒下,利用自己提供的资金空手套白狼,这些周琅都清楚,但他默许了,因为他无法控制对方,而且对方的所作所为跟自己的利益一致,可这绝不是一个团队应有的状态,那就是共同目标。
他突然明白古人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来,高筑墙缓称王固然能让敌人的注意力不会聚焦在你身上,可同样让志同道合的力量不会投靠你,因为你连大旗都不敢打出来,谁会知道你的目标呢。
况且现在占领了金夏两岛,恐怕周琅的威胁已经超过陈周全,而成了清廷的心腹大患,再想韬光养晦已经很难了。
是时候打出大旗,给志趣相投的势力提供一个方向了。
反清复明陈周全已经做了,周琅在提出这个口号没有意义,而且格局太小。
他必须提出一个能让知识精英,至少是一小部分,或者极少数与普通知识精英的群体能够接受的口号。
思来想去,周琅发觉,还是民国时期反清的口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更容易被人接受。
但能被多少人接受,心里真的没底。因为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有多少读书人心里存在着华夷大防的思想,连辫子都留了,以夷变夏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恐怕还抱有民族观念的读书人,反而是另类。这毕竟没有经过清末民族觉醒的过程,这个口号恐怕起不到多大的激励作用。
但口号还是要喊,因为他是一个旗帜,至少公开表明了周琅的态度。
想到这里,周琅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方案,他还得让朱濆帮一个小忙。
在之前他得先稳定金夏的军心。
他一个个接见主要将领。
陈逆直不用提了,这个稍有些胆怯的地主庶子,现在已经成长起来,虽然还没有养成将大炮推进到敌人下巴前开炮的悍勇,可已经能够对战场上的惨状熟视无睹了,軍队确实是一个重新塑造人的大学。
周琅还接见一个个海军军官,尤其是那些船长,他每一个都要见见。
除了三个海盗头子,其他船长大多都是后来招募的难民,也只有这些难民中,才有读书人愿意当兵。
可是这些当兵的难民子弟,大多数都出身地主家庭,在陈周全反攻倒算下被迫背井离乡,逃到凤山县。
这样的人,心中对同样带有天地会身份的周琅,有多少认可呢?
他需要给这些人心中注入一股火焰,他和蔼的跟每一个船长沟通,谈他们的家世遭遇,对他们的遭遇报以同情,同时默默记住了其中那些有家眷留在凤山县的船长,此时不是看重才能的时候,忠诚恐怕更重要,这些船长叛逃的可能性更低。对那些在天地会起义中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船长,周琅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按照他们的档案,悄悄重新调整军官阶层。凡是船长孑然一身的,他的副手一定要是有家室的。
结果就在金夏,周琅临时就对留守的二十艘舰船进行了人事调整,尽最大可能降低出现叛逃的风险。
接着周琅决定在金夏留守很长一段时间。
他要处理的事务,已经很少有具体事务了。
早在打下东港之后,周琅的事务发展,已经让他很难有时间处理具体事务。
荷兰人来到东港之后,周琅天天跟荷兰顾问进行沟通,沟通的却不是具体的港口管理,而是制定各种规则。
他并没有完全照搬荷兰人的港口管理经验和方法,而是根据现代管理思想,进行了一些本地化的重新创制。
有人说现代国家的竞争,就是制度创制能力的竞争,周琅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拥有丰富的创立现代工公司的经验,他知道完全照搬西方标准管理的公司,往往是官僚文化浓厚的大公司,每一个公司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条件制定管理方法,西方的管理经验值得学习,但应该学习的是他们的管理思想,而不是照搬各种管理条文。
所以他不赞同荷兰人提出的直接就按照商品种类进行征税,也不接受按照交易量征税的原则。
因为他从广州哪里发现了太多的弊端,广州的税制不可谓不复杂,管理不可谓不精密,但依然有大量的空子可以钻。根据英国商船的经验,商船进港之后,海关丈量人员先是从船头量到船尾,一经贿赂,马上就改为从前桅量到后桅。丈量后,要缴船钞,先是开价2000银两,经讨价还价并送上320银两红包后,结果以500银两了事。欧洲商人公认,在广州基本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周琅不相信自己招募的职员会被广州海关那些人拥有更高的道德水平,所以他必须从源头上尽可能的杜绝漏洞。
按照交易种类和交易数量征税,负责采集这些数据的人就变相的拥有了很大的权力,决定了征税的数额和比例。
周琅极其缺乏人才,他不能接受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因为贪腐被自己处决,尽管处决贪腐人员让人大快人心,可从根本上来讲,这是一种严重的资源浪费。
所以惩治贪腐,不是杀多少人的事情,而是要从源头上杜绝贪腐存在的基础,也是对人才的保护,毕竟人心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因此周琅首先坚持采取固定水模式,每艘船无论大小统一缴纳三百两固定税;然后对于港口上的商铺,则按照商铺的门脸长度进行征税。这些都是死的,无法做手脚的,一条街丈量一番,长度就有了,如果所有商铺门脸长度加起来没有街面长,那可定是丈量人员徇私舞弊了,很容易纠察。
当然交易税、印花税等税种周琅也是要考虑的,但得建立在培养出一批敬业的公务人员和建立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之后,他才能逐步实行,目前贸然推出,只会造成巨大的漏洞,然后变成海关职员自杀的火坑。
目前这一套简单可行的固定水制度,已经开始实行,税率虽然很轻,但胜在征税效率,所有水手都有效的进入了海关账上,而不是被各个层级侵吞。因为都是固定税,所以收入在账目上都是可以预知的,简单易行。
即便这样,周琅依然建立起了监督机制,定期派第三方监督人员抽查账目,与其说是在杜绝腐敗,不如说是在锻炼检查人员。
这一套机制在东港已经运转良好,周琅现在需要的是,将这套机制搬到厦门来。
相比东港,厦门的潜力无疑要大的多,只要能打开通往武夷山产茶地的商道,这两座海岛就是金银岛。
于是周琅很快就从东港抽调人手,在厦门搭建了通商渠道,还攻占了鼓浪屿加强对出海航道的控制,让出入渔民必经此地。
由于征兵等关系,跟当地渔民建立起来的联系,已经开始从当地人手里获取物资给养,周琅在港口上公示港口征税规则,表示欢迎商人前来贸易。
他希望神通广大的走私商,能够用他们的办法打开通往武夷山的商路,那样就免去了周琅很多麻烦,如果商人们做不到,周琅就必须得动用軍队跟清军在多山的福建陆地争夺了。
一个多月之后,周琅等来的不是踊跃而来的走私商,而是闽浙总督的使者,对方果然来诏安了,只是周琅没想到这么快!
见过使者之后,周琅才清楚,原来诏安自己的,竟然是在广州打过交道的长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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