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城市一直无法解决的一个排污问题,其实只是一个小问题,在中国的多数城市,一直都不是问题。
因为中国城市跟西方一样,大多数都位于江河附近,目的并不是为了水源,而是为了排污,这一点跟西方是有不同的。因为发达的井文化,让中国人是可以离开河流居住的。但古代的排污就无法离开河流。
在请修南京官沟之前,雷广源已经参与过北京、广州等南北方各大城市的水利工程修复和工程技术的总结编制工作了,拥有非常丰富的理论和实践能力。
北京的排水系统,显然是这个时代北方的巅峰,因为皇城根下,是不计较成本的,技术也就能达到最高的高度。其中又以皇宫为最高峰。北京皇宫的排水系统十分庞大,长度超过15公里,其中暗沟长度将近13公里。这些排水沟渠全部通向内金水河,内金水河又与皇宫城墙外侧52米宽的护城河相连,并同周边的外金水河、南中海等水系相通。皇宫内的明、暗排水沟大多是石质,结实耐用。所以几百年来一直正常工作。
南方跟北方的情况不太一样,南方多雨,动辄暴雨倾盆,以北方的排水技术,又基本上很难应付南方的大雨。可是法国工程团队发现,即便是中国南方的城市,遇到大雨的时候,也很少发生积水现象。尤其是在古代排水沟修复之后,这种情况就更少了,根据他们的数学计算,他们认为当地的排水系统不可能承载那样大的雨量,经过长时间对中国古代营造方法的研究,以及实地考察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奥秘,那就是南方城市中普遍修建了大量的水塘。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水塘与欧洲城市里的喷泉相似,可能是为附近居民提供用水的公共设施,可研究了这些排水系统之后,他们发现,这些水塘至少不单纯是用水设施,而且是排水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市内大量的河湖水塘,在大雨天,容纳了排不出去的雨水,让建造在高处的城市和街道不至于淹没。
中国人城市选址的方法,法国人已经找不到了,因为清朝人不需要为城市选址费神,清朝的大城市,明朝时候都存在了,明朝人也很少为此费心,因为明朝的城市,元朝时候也基本存在了,元朝时候的城市又是宋朝时候形成的,至于宋朝人也有唐朝人留给他们的遗产。
总之大规模进行城市选址的工作,已经断绝了上千年,基本上不可能找到当时城市建造者们选址的思考方式了,后来发现一些经验在属于迷信范畴的风水学中传承了一部分,但风水学的传承太多迷信,又加上以讹传讹,夹杂了太多迷惑人的东西,通过研究整理,发现了一些古人选址的办法,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太高取水就会不便,打井都打不出来,太低污水就排不出去。
这些城市营造方法,都写入了一本的论文集中,在全世界发表了。其中就有许多中国传统工匠贡献的知识。
这些论文集现在依然在增厚中,给排水是其中最丰富的地方。
南京因为没有受到破坏,之前的给排水系统还能工作,因此也就不存在修复的问题,拖到十年前,维修时发现,已经有一些破损之处,雷广源向皇帝汇报,起先是因为明朝皇宫年久失修造成的排污问题,周琅召见他仔细询问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座城太老了,不仅仅是皇宫,整座城都需要维修。
周琅所幸就让样式雷家族负责,用他们过去营建皇宫的思路,对全城进行一次规划,并且允许他们借用科学院的法国专家,集中外最优秀的人才的智慧,打造一座中国城市的典范,树立典范不是乾隆式的好大喜功,而是周琅希望用首都带动全国的城市发展。就好像率先在南京修铁路一样。
样式雷接受这个工作后,迅速对全城的水道进行了摸排,发现了大量的问题。南京的排水系统分为明渠和暗渠,皇宫等讲究脸面的地方,用的是暗渠,民居附近就是明渠,明渠又跟城内河流、水塘以及城外的护城河连通,形成密集的城内水道网。但是因为长期缺乏维护和监督,一些官沟,居民架屋其上,水道浸失其故,暗渠堵塞严重,其内腐物堆积,臭不可闻。
显然南京缺少一个管理给排水的部门,当时内务府钦工处还未和工部合并,就在钦工处下设了一个水道局,后来都并入工部都水司了。
古代对排水系统的管理很不规范,虽然都有定期维护的制度,可是缺乏一个长期管理的机构。唐朝时候甚至每次维修官沟,动用的都是軍队。清朝晚期排水系统没有正规维修,导致龙须沟这样的排水沟淤积严重,臭不可闻。
南方多雨,淤积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依然出现了征召。周琅给样式雷的命令是,除了要修复古老的官沟,恢复城市给排水系统之外,还要让他们重新规划这个系统。不能只是皇宫的下水道是暗沟,全城的下水道都改成暗沟,而且要为定期的维修预留出入口。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南京城内的明渠全部改为下水道,排污水道直接通往长江,并设计了普通的雨水道,跟城内的池塘、湖泊连通。
这些水道全部绘制成科学的工程图,在工部存档,归都水司管理。
所以西方人来了之后,才会看到一座花园一样的城市,好的东西都放在外面,肮脏的东西都藏在下水道里。
但周琅对这些依然不是很满意,样式雷家族的规划建设还将继续,因为排水问题解决了,给水问题还没解决了,他让他们寻找一条能将活水送入千家万户的方法,这很难,因为牵扯到的输水管道就不是以十几公里计算,恐怕是上千公里,甚至上万公里的问题了,这在前工业时代基本很难做到,古罗马的给水系统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起的。
这点上,法国人能提供不少经验,西方有修建喷泉的技术,路易十四时代在凡尔赛宫将其推上了巅峰,打开阀门,就有活水,样式雷已经跑去凡尔赛宫实地考察去了。
排水问题比给水问题更重要,因为排污畅通就不会滋生疫病,这一点上中国人比欧洲人做的更好,否则中国古代那么多百万级别的大城市,基本上不可能出现,一个卫生问题,估计每年都会引起瘟疫。
欧洲有黑死病流行,中国记录中却没有这种现象,中国的瘟疫往往是在大灾之后,而不是在城市之中。所以古代中国除了天花之外,很少见到瘟疫在和平时期爆发的记载。
外交使团们除了感叹干净的环境之外,他们对南京的交通也印象深刻,中国人在南京城已经修建了四条铁路,形成了一个城市铁路网,从东北下关到西南雨花台的铁路是第一条,这几年又修建了玄武门到三岔河的东西穿城铁路,修建了安德门到幕府山的南北纵贯铁路,并且有一条环外郭城铁路。
这些铁路网的修建,让南京披上了一层现代外衣,跟南京的马路、水路,组成了一个方便的货运和客运网络,而且路线还在继续密集。
但南京的生产并不现代,西方使团看到,大量的作坊依然按照传统工艺在生产,很少利用蒸汽机等现代机械进行生产的作坊,城内蒸汽动力最大的使用者,就是那些铁路。城内最大的行业,是丝织业,依然沿用传统的江宁织造工艺在生产云锦等传统高端丝织品。
而且最大的作坊就是那些官办作坊,江宁织造府又恢复了运行。原因是商业开放之后,由于国内外市场对过去只供官方甚至皇宫的高端纺织品需求旺盛,当时一大批江宁织造的工匠自行开办作坊,一时间南京城的丝织工人高达二十万人,可是民间作坊为了赶工,导致产品良莠不齐,让云锦品牌受损,于是皇帝让内务府又恢复了江宁织造,开办了官办作坊,并且注册了独有的商品,以“上用”品牌对外出售。
禁止民间作坊使用“上用”招牌,重新塑造了过去的皇家用品的品牌。这几年政策又开始改变,吸收了法国丝织工业的经验后,工部合并内务府一些机构之后,制定了详细的规范标准,开始给产品定级,对全城八千家作坊进行严格管理,所有产品都必须经过专业评估,最优品定为“上用”,次优定为“官用”,再次定为“民用”,最次则直接报废,官府直接收购销毁。
每年这些三种等级的云锦产品,都在南京贸易会上展览销售,所有产品基本上都在会上就会销售一空,依然供不应求。即便是仅仅达到合格标准的“民用”等级,据说也在达官贵人和富人中十分抢手,每年光这一项产业,就能创造100万金两的收入,养活20万织工。
南京城中,除了20万丝织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在加上上万京官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各种服务业人口,基本上就达到了百万,基本上没有现代工业生存的空间。
一个工人靠丝织业一个月可以收入3000文钱,比其他行业要高好几倍,但依然过的不易,京城从来不是一个廉价生活的地方,所以也只有类似云锦之类的奢侈品才能找到生存空间。
除了丝织业之外,就只有另一个产业可以生存,那就是印刷业。南京的文人极多,他们不但有消费各种书籍的需求,而且他们本身就是书籍的生产者,这几年各行各业都在出书,连纺织行业都不断印刷出各种新技术的规范,文人雅士们的创作激情不可遏止,当然会书写大美华章,印刷出版,然后行销全国了。
外交使团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类似巴黎的,以生产手工奢侈品和文化用品为生的城市,但环境要比巴黎好了不少。
只可惜他们看到的,依然只是南京的一角,还无法深入了解这个中国都城的点点滴滴,否则他们会感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时间紧迫,他们需要参加一场关乎世界格局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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