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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谁都没想到,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宇文铭几乎一整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侧妃已登国,五哥要节哀,保重自己要紧啊!”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看五哥这样,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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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深。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半夏又哭了几声,又哽咽着跟他求道,“奴婢随主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求王爷开恩,叫奴婢为主子守陵吧!”
这样也好,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心里往后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铭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着你吧!”
半夏赶紧磕头谢恩,擦了擦眼泪,又往火盆里添起火纸。
宇文铭则依旧那副哀戚模样,手扶着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贴身太监昌贺往前凑了几步,低声劝道,“殿下,膳房刚送了些素馅儿馄饨,您好歹用些吧,这一一夜不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侧妃还能放心上路吗?”
昌贺苦口婆心,然这番话却半点没起作用,宇文铭只是摆手叫他退下,叹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个无子嗣的侧妃,无需停灵太久,毕竟眼下年节将至,左不过两三,就得下葬了。
昌贺见劝不动,只好叹息着将那刚送过来的鸡汤馄饨给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门口,就碰见了惠王妃张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过陆侧妃的死,最主要的损失就在牡丹苑,王妃虽然有惊无险,但她的院子被烧成一片断壁颓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来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云英阁中歇了一整日,这会儿才下得了床。
张恩珠瞧见昌贺手里捧着的餐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低声问道,“殿下还是不肯吃饭?”
昌贺道是,张恩珠没再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宇文铭似乎是累了,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
张恩珠来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尽管心里鄙夷,还是开口道,“瑶妹妹已走,还请王爷节哀。”
宇文铭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女人,心里头怒气翻涌。
她还有脸来!
张恩珠也看见了他眼中的怒气,只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顶了回去,眼睛里藏着刀锋,嘴上却道:“王爷已经一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们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还有脸来?”
宇文铭冷冷的看着她,声音虽低,一字一句却清楚的很。
张恩珠冷笑一声,“臣妾为何没有脸来?依王爷看,难道死的该是臣妾吗?”
“你……”
宇文铭重重拍了下桌面,斥责眼看就要出口,却到底没能出来。
是的,他有些没有底气,在他计划里,原本是叫张恩珠死的,却没想到,静瑶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否则,下人尽皆知,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场火灾,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发妻。
面对他的怒气,张恩珠不惧反笑,“臣妾怎么?王爷不妨有话直吧,否则一直藏在心里,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宇文铭简直想将眼前的妇人生吞活剥,可瞧瞧外头满院的下人,只好又暂时忍耐下来,冷声道,“外面寒,王妃体弱,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这些日子好好在云英阁里歇息吧!”
张恩珠还没什么,她身边的苟嬷嬷倒是急了,王爷这话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吗?他杀人未遂,还有什么脸?刚想替主子几句话,却见张恩珠又对宇文铭道:“臣妾谢王爷关怀,只是如今瑶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懒了,眼下年节近在眼前,许多事都要亲自支持才是。王爷想在此陪瑶妹妹最后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扰了,改日王爷有空了,不妨去一趟云英阁,臣妾有一些话,想跟王爷谈谈。”
完不再看宇文铭的脸色,自己领着人出了如意苑。
回到暂住的云英阁,苟嬷嬷把人遣了出去,自己关上门来。一脸着急的跟主子道,“娘娘啊,您这是打算要跟他撕破脸了?”
张恩珠冷笑一声,“他想演戏,我就陪他演下去,他若想挑明,我也不怕跟他直!他以为我堂堂崇恩侯府大姐,是好欺负的吗?这些年我百般容忍他,忍他独宠那个贱人,竟忍出罪过来了,叫他以为我命如草芥,想杀就可以杀!”
一听这话,苟嬷嬷也是忿忿不平,“王爷实在太伤人心了,他叫那个陆贱人蒙了心,竟然不顾这些年的夫妻恩情,也不顾念郡主了啊!”着就要去抹眼泪。
提到女儿,张恩珠更加恨他了,“我给了他自由,他居然还想叫我的女儿认别人做娘!”咬牙切齿,气的浑身发抖。
苟嬷嬷顾不得给自己抹泪了,赶紧上来替主子顺气,安慰道:“娘娘别气,气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再怎么样,死的是那个贱人,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为着郡主,也得保重自己啊!”
张恩珠早已经无泪了,心早已被伤透,变得坚固无比,只是冷声道:“嬷嬷放心,我当然得好好的,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这王府的主母,无论他打什么主意,都不得动我!”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着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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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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