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一个老御史一脸正色的道:“当然,你没听那太监说么,皇帝以为我们是沽名钓誉之徒,今日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就坐实了“沽名钓誉之徒”那往后我们言官的脸面还要不要,这是第一要紧的事情,再说了皇后本就没错,只是不会讨皇帝欢喜才被皇帝冷落,我们此举也是仗义之举,如今弄成这样,再不硬ting下去,如何收场?“
那小御史吐了吐舌头心道:“说到底是跪在这里,最要紧的还是为了脸面!”
那太监见自己如此被群臣无视,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哼了声道:“来人啊,将他们姓名官职一个个都记下来,待会儿留给皇帝发落?“
几个锦衣卫立即动手,对于这些事情,没有比锦衣卫更拿手的,不消片刻的功夫,场上将近一百个御史官职、籍贯、姓名、甚至祖上三代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要说事情做到了这份上了,碰上个识趣的官员,定会默默离开,但言官们不会,那太监甚至见这些原本脸色平静的官员,脸上开始洋溢着喜悦,那神情甚至巴不得这件事激怒了皇帝才好,对于锦衣卫记录姓名,唯恐落下了自己姓名,不少人争先恐后的上报自己的姓名。
那太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有些慌了起来,喝道:“你们,你们再不走,再不走,休怪咱家不客气了,咱家可是奉皇命办事,抓了你们也不算触犯国法?“
谁知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儿那些言官脸上的笑容越是欢实,这把这太监气的够呛:“好,你们等着瞧?”
那太监留下这一句狠话儿,气呼呼的转身进了朱红色的宫门。
望着那太监远走,几个年轻的言官有些坐不住了,今日的场面闹得那么大,刚才那些锦衣卫又将姓名给记了去,不免担心皇帝降罪,永乐年间的杀戮才不过几年而已,这些官儿生怕再来几次屠杀,他们还年轻,可不想为了点虚名,带上自己的妻儿父母,朋友老师,他们还年轻,想要声名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博,未必要利用这一次,所以有几个年轻的官儿,思索了一番,偷偷的站了起来,趁着谁也没发现他们,想要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忽听得一声呼喝:“不许走!”声响如雷,那几个偷偷站起的年轻官员,顿时吓了一大跳,双腿下意识的一软,重新跪了下去。
“鲁大人,你说皇帝会答应我们的请求么……?”身旁的一个年轻的御史望着前方的朱红大门有些担心的问。
被叫做“鲁大人“的官儿,叫鲁穆,是永乐四年经殿试赐进士出身,平时在家中,布衣素食,不入州府之门。将要进京选授官职,州府官吏送给他路费和物品,鲁穆说:“我将要入仕,还没有为众人谋利,竟先危害州里吗?”没有接受。除授御史。仁宗监国,鲁穆多次上密奏言事。汉王官吏校尉多违法干坏事,人们敢怒而不敢言。鲁穆上奏章弹劾,没有答复,而由此刚直名声震动朝廷。
后来,鲁穆迁任福建佥事。清理冤案错案,打击豪强。有一个泉州人李某,调动官职赴广西上任,他的姻亲富人林某,派遣仆人在途中用毒酒把李某毒死了,并霸占了李某妻子。李家族人到官府告状,衙门收受了林某的贿赂,竟判告状的李家族人有罪,把他关进监狱,时间已经很久。鲁穆明察暗访,弄清了真相,立即把杀人夺妻的罪犯林某逮捕归案,判罪正法。漳县人周允文没有子嗣,便过继一个侄子为后,晚年妾生了一个儿子,周允文把家产分了一份给侄子,并嘱托他照料妾生的小儿子。后来周允文去世了,侄子便说小儿并不是叔叔骨血,把他赶出门,夺取全部家财。妾于是到官府告状。鲁穆召集县中父老及周氏宗族,预先把妾生小儿和一群儿童混在一起,然后叫大家辨认,大家都指认出这个小儿同周允文相像,于是判侄子把夺取的家产归还给他。民众都称为“鲁铁面”。时杨荣主持国政,杨府家人犯了法,鲁穆依法治罪,一点不宽贷。杨荣称赞鲁穆正直贤能,把他推荐给朝廷,担当都察院御史,禀公执法,吏不容奸,在清流中甚有威望,此时他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前方朱红的大门,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皇后毫无过错,皇帝却听信小人之言,行那废后之举,我等身为监察御史,岂能不仗义死节!”
身边的那官员叫王翱,盐山人,永乐十三年在北京参加会试,成为贡士。当时成祖朱棣想定都北京,并任用北方的士人。王翱两试都是上等,朱棣非常高兴,特地召见他,赐给饮食,改任庶吉士。永乐十七年,被任命为大理寺左寺正?。永乐十九年,因父亡故,王翱回乡守制,三年后回京。?永乐二十三年,被降为行人。
朱瞻基登基后,因杨士奇的推荐,王翱升任御史。当时官员有罪,不问轻重,都允许赎罪复职。王翱请对犯贪污罪的官员,只许赎罪,不许复职,以惩治贪污。明宣宗采纳他的建议,开始声名显赫,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不徇私情。他的女婿贾杰在近畿为官,王翱的夫人多次把女儿接回来,贾杰很愤怒地说:“你的父亲掌管选官之政,把我调到京师,易如反掌,怎么就不烦路上往来?”夫人听到后,找机会求王翱。王翱大怒,把书案一推,打伤了夫人的脸部。贾杰终于不得调。
王翱的孙子王辉因王翱的功勋入国子监,将参加秋试,把印卷给王翱看,王翱却说:“你确有真才实学登第,我怎么忍心埋没你的才学!可你若遇到糊涂主考中选,却误了另一个寒士的前程。你吃得好穿得暖,何必强所不能呢,来希求非分之想呢!”将他的卷子撕碎烧了。这两件事在士林中传得极广,也大大提高了王翱的声名,他今日从御史刘观口中得知皇帝要废后之举,便找到了同为御史的鲁穆商议,谁知尚未商议出结果来,就听说许多御史已经积聚到了午门,要求皇帝收回废后的皇命,他二人只好也跟着来了,如今这局面弄到了这般天地,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大人的话儿虽不错,可皇帝始终未出面,再者废后的事情,皇帝也从未对朝臣说过,我们这么做未免有些胁迫的皇上,万一皇帝没废后的心思,我们岂不是……?“王翱低声道。
鲁穆其实也有同样的心思,闻言想了想道:“王大人忘记了我们的职责么?“
王翱大声道:“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
鲁穆点头道:“不错,我大明言官自洪武爷赋予权力起,大凡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内,所以这决定了我们使用权力时大可风闻奏事!”
王翱一愣,随即面露一丝喜色,大明言官的确有风闻奏事的权力,所谓“风闻奏事”的意思是,不论他参劾任何人,都不必讲什么证据,捕风捉影莫须有,道听途说都可以,这样一来就算是弄错了,倒也没等什么损失!朝廷许多御史就是利用这一点,参与朝堂争斗,瞧谁不顺眼只管上奏本参他便是,参准了那是本事,参不倒最多名誉受了点影响外,皇帝并不怪罪,因为大明从洪武爷开始,言官奏事不必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无论编出的罪名多么离谱,辱骂的言辞多么激烈,皆不加罪,有这条祖宗法令在,言官根本不怕皇帝当真会发怒。
王翱起先还有些担心,这会儿听鲁穆一说明,一直提着心儿总算是放了下来,如今这局面虽大了些,但只要皇帝还守祖宗规矩,今日的局面就算闹得再大也不怕,看了一眼前方的朱红大门,心道:“怪不得前代言官都望这里跑啊,原来这里不仅有一个叫尊颜的东西,还是一个成全声名的地方……?”
身后的一些年轻言官可不知这个规矩,碍于鲁穆的威严,不敢逃走,可心里着实害怕,只希望皇帝能从朱红的大门里走出来,早些给了承诺,好让他们早早离去,回家吃个饱饭,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狗屁纳谏,往后死也不会干了!
宫殿里,朱瞻基兀自在思索,王振积聚读书人的法子,无疑比杨峥的法子好太多了,身为皇帝,又岂能时时为了缓和关系,时时迁就大臣呢,他性子虽温和,但骨子里却还是有几分洪武爷,皇祖爷爷霸道的气场,这天下是他朱家,没道理让他一国之君受臣子胁迫!因此他需要改变这种局面,而这样的局面,需要一个足够与天下读书人抗衡的势力出现,这样的人唯有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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