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深处,是一泓池水,以脂玉为壁,低调奢靡,或许值秋之时,之上飘零红枫霜叶的意境也美的惊人,但此刻,池水之中不过飘落着一些不知岁月的枯叶,冷清凄凉。【】
池水前那座宅邸,四面皆无墙瓦,飘着纱幔以遮蔽,本赤红如枫的纱幔,染了厚重的尘埃,风轻一拂,空气中都是灰尘的味道。
一阵凉风掀开一角幔纱,瞥见那其中的低矮镂花案几,他绯衣如火,坐在案前,低着头,一头银丝华发倾泻到案桌之上,掩了他半张容颜,只能看到他细长卷翘的睫和挺拔精致的鼻尖,似乎专注什么。
秦无色从池水上的一座小拱桥走过,血迹顺着裤腿在桥上滴了一路,她以为他专注到心无旁骛当真不会察觉到有人来呢。
却在她掀开幔纱时,他倏地抬眼,怔了一下后,左手慌的将什么藏在了身后,眉心微蹙了一下。
秦无色挑眉,扫了一眼案桌上,摆着个绣针盒,一些各色的绣线,她秀眉再挑高些许,以为他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眼下非但没有,他好像还非常惬意在这儿学起了……绣花?
片刻后,御雪才回神了,抬起修长玉指,指尖含入口中轻啜了一下,方才她惊的他不小心就刺伤了手指,这才感觉到点点的痛楚,不悦自语道:“险没被你吓死……”
秦无色不可置信的扯了扯嘴角,谁给她个说法,她以为他是被软禁在此处,就算没手铐脚镣,好歹宅子也该上个锁,可看到他闲情逸致的绣着什么的那一刻,她只觉得,算是白来了。
御雪悄然的将藏在身后的物什转手掖在袖下,这才又抬起一双美眸觑她,视线落在她红白相间的下袍上,他眉心一拧:“你这是?”
“看来你过的不错,早知就不用回来了。”她随意的席地而坐,实在没有力气站了,心里却是有些忿忿不平,敢情她这么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还好。”他亦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视线掠过她,再敛下长睫,掩去眸底的一丝水光潋滟。
沉默片刻,秦无色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平时和他吵的不少,今天他虽然口气也不见得好,却难得的没跟她唱反调,搞的气氛都不对劲!
“你……”她试着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字后又开始放空,她到底还能说什么?
“你是来让我给你看伤的?”他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她一愣,也对,突然没事可做了,回去之前先止个血也好,反正那群禁军要到达此处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以上。
她还没说好,他就起身,背转过去,他说:“你心也够大,受了伤还能随地一坐,进去罢。”
秦无色稍微怔楞后,才不得不起身跟了上去,再往里走,这宅邸的布置便浮于眼下,一侧的乌木陈列架上,白釉双龙柄瓶,秘色斗彩瓷瓶,皆是珍品,却连着架子一同结满了蜘蛛丝,被人废弃在此。
不仅角落如此,这其中每一件物器,都或多或少的结上了蜘蛛网,最中央有一方雕刻精美绝伦的贵妃榻,只是釉色掉落了好几处,已是斑驳不堪,上铺了一张拼接而成的白狐毛皮,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只灰狐狸的毛,散发些“古董”味儿。
他就立在贵妃榻前不动,说:“坐过来。”
她忍不住颤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虽说他像是冷淡的口吻,可对于平时的他来说,这来的太温柔了,她遭不住得很!
“怎么,地那么脏都敢坐,这会儿还嫌了?”他扭过头来,微微的扬起尖细莹白的下巴。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习惯多了,坐了过去,抬眸望他:“诶,御雪……。”
“嗯。”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扣过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云一天真没……对你说什么或者是……?”她耐不住好奇,即使云一天曾经深爱他的娘,可他却不是云一天的儿子,云一天真就没什么其他反应?
“没内伤,气息尚算稳,你……。上个月这样是什么时候?”他完全忽略了她的话,问她时稍微顿了一下,脸只微红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十五。”她压根没去多想,像是寻常大夫与病人之间的对话。
他愣了一下,蹙眉道:“够紊乱的,这才初五。”
她挑眉,哪里不对,沉声道:“紊乱你个鸟脑袋,不是你想的那事儿,这是……”
“是什么?”他彷如好奇的凑近了些,她都知道是怎么流血成这样的,又不早说!
他盯着她,眼珠子也不转一下,像是撑不住了,长睫才眨了一下,又眸光晶亮的盯死她,秦无色被他求知的迫切眼神看的颇不自在,那处又疼的着实难以忍受,她甚至觉着这比幼时初练功夫受的伤还疼上百倍。
只想了须臾,她才缓缓说:“昨夜我救了个人。”
“嗯?”他示意她说下去,直觉有些不妙似的,眼皮突突的跳。
“华莲,就是那个中了媚门的毒又有外伤那个,只是没料到会成这样,你就给我开些止血止疼的药,我回去的时候顺带抓些服用就好。”她直言不讳,这事她想都没想过要隐瞒谁,更何况,是大夫。
御雪睁大了眼,抬手摁着眼皮以免它跳的他心惊,有那么一瞬,他的脸色比失血的她还要白,微张的薄唇,一语不发。
“主要是,他那东西包扎的太大,又没个轻重理智,除了吃药,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这疼是疼进骨子里的,又有些心急的问。
她更细致的描述,只让他脸色唰的愈发惨白,蓦然摁在眼皮上的手滑落下来狠狠攥住心口的那片衣料,什么东西在挤着他的心,怪难受,只想抠出来……
“诶。?”她唤他一声,见他一直沉默,就说他有些怪,一开始就不怎么跟她抬杠是一方面,这会儿竟然会沉默,鬼才信,他御雪会是个安静沉默的男子么?
“没看出……你居然还会热心助人!”他倏地转过脸,与其说是讥讽,不如说是低喝了她一声。
她想去拍他一下的手缩了回来,蹙了蹙眉,翻看了自己的双手一阵,鄙夷道:“别把口水喷我手上了。”
他眉一挑,本是一张柔弱的让人忍不住想捧在心尖儿上呵护的俊美面容,显得尤其暴躁:“出去,我收你王府一分一毫了么,别有事就当我是你府上的大夫!”
话落他便伸手拎住她的领口试图将她往外拽,秦无色眸光一沉,伸手将他的手一拉,两人的脸快速的拉近,她冷着眼睨他:“不医便不医,别这么大口气!”
他不甘示弱的想拨开她的手,目光也死死的直视着她,怒道:“难道我说的有假,我这一路……唔!”
他美眸一瞪,怒的呜咽了一声,嘴里被突然的塞满了,她斜了他一眼,苍白的唇勾了一抹笑:“这些医药费够堵住你的嘴了?”
“呸!”他对着她的脸吐出嘴里的银票,她一侧脸,没中。
没得手让他更是恼火,反手攥住她两肩,一边拽一边咬牙:“给我滚!”
她硬是提气不被他撼动分毫,眸光冷冷的看他:“放手,我只说一次,你不想见我,我也不见得待见你,我没腿么,你火急火燎个甚!”
“摔死你!”他不仅没放手,反而攥的更紧,不亲手把她摔出去,他一口气都顺不过,他到底恼什么,恼她轻浮,轻薄了他,他明知她风流名声在外,竟还会以为有不同么?
要说他最恼的,便是她这种毫无女子矜持的心性,想也没想的愠怒道:“你才跟人见过几次,就……就这样救人,想来也怪你娘,打小就没教育好你,让你一个女子毫无廉耻!”
秦无色眉心猛的一拧,他越是加大力道攥她,她越是提气岿然不动,只是内息动的越厉害,身下的血就流的越汹涌,凤眸中如覆了一层坚冰,她何曾被当做女子教育过,她看向他:“她只教我武功,不负责教我廉耻,你就好的很,你娘把你教的就温文尔雅了?”
他闻言眸光黯然,突地松开了些手劲,她趁着他松了一些力道的现下,旋即将他一拉摔向塌上,手紧紧扼在他纤细的颈脖上不允他动分毫。
可下一刻,她便察觉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她刚说什么了来着?
这儿便是他娘生前住的地方,他那时还小,记忆中怕是根本连个模糊的影像都没有,她手上松了松,试探的问:“喂,没事吧?”
他瞥了她一眼,又侧过脸去,咬着唇一声不吭,他这漂亮极了的雪发,衬得他格外柔弱纤细,低垂的眸光,着实让人心疼,她叹了口气,完全的松开了手:“我走了。”
刚准备起身,他突身手极快的起身,攥住她的衣领反手就将她举上了头顶:“我摔死你!”
“你敢!”秦无色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了一下,这人是装的么,那眼神半点没有骗人,她不会看错,让她竟忘了防备!
“为什么不敢?”他轻蔑的冷笑,正要将她抛出去,她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与他的双手紧紧贴合着怎也丢不出去。
“好好的把我放下去,你这点武功根本不够看!”她冷冷出声,简直无法想象她出于什么会想来救他,现在就算他是被人锁了手铐脚镣,她也绝不会动半点救他的心思!
“哼……”他冷嗤一声,还试图着将她往外甩,可突地,脸上一热,他怔了一下,有股热流顺着他的额头一直到鼻尖,再到唇角,不可避免的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儿,他脸色突变,怒吼道:“秦无色,你就不能荚住了!”
她浑身也被他的怒意连着一起抖了一下,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她却是毫不在意的说了声:“没力气,荚着疼。”
“你……”他再甩了她一下,动作很狠决,但就是将她扔不出去,干脆将她抱到面前来,脑门往她的脑门上狠一撞,两人都是一声痛哼,头昏眼花。
秦无色没心思以内力拉紧两人了,御雪也因头部的昏沉不再死攥着她,回神过后,他指尖拭去脸上的血迹,看着手上的鲜红,他脸色红白交替的难堪,怒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抬眸看他,安静,伤感的模样,果然都不是他,就算他有,也持续不久,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像是要吃人的小兽,随意的摆手:“你气什么,跟你说了不是那个血。”
“那到底是一个地方流出来的!”他低喝,最气的是他居然还尝了一口味儿,想起来他就恨不得将她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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