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阁楼修葺如一座高塔,耸入天际云霄,御雪才将将靠近,门处守着的白衣男子冲他微微点头,说:“您就是御公子罢,师尊正在阁中候您,请。【】”
他作了个有礼的手势,御雪顺着往阁内走去,入目便是排排的乌木书架,整齐摆满各种书籍,纸糊的窗户紧闭着,从雕花窗镂空的部分透出一道道光线,洒入阁内,空气中弥着一种宣纸的味道,他在第一层转悠了一圈,并无人。
他从角落蜿蜒而上的阶梯上去,一步步踏出的轻微声响,在这静谧的地方也格外清晰,犹如他此刻求知又退却的不安心跳,他除了想弄清楚那件事,还背负着请玄飏出手救治秦晟煜一事,事先已与秦无色说好,两个时辰后若他还无消息,他们再来与他会和。
第二层不似一层那样摆满书架,书架子呈环形布满四周,将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摆着一套檀木桌椅,檀木香气混着书籍的味道,倒是典雅。
御雪四下扫了一圈,须臾,从北面的鳞次栉比的书架中,隐察觉到了些动静,玄飏走了出来,他着一身滚银边儿玄青裹白华袍,那色调就足以给人一种仙气的味道,他冲御雪笑笑,柔声问:“来了?”
御雪缄默着伫在原处,眸子跟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他优雅的坐到檀木椅上,抬手示意他过去。
御雪顿了顿,才缓缓靠近,坐到离他约一尺远的檀木椅上,迟疑着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
“有心事?”他狭长的眸像是能洞悉一切,挑起眼尾睨向他,口吻柔和极了。
在御雪眼中,玄飏一直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不仅是一国之师,还有谦恭温润的好脾性,他却始终踌躇的不知如何开口,想着想着,竟是后悔来了,他宁愿不知道什么真相。
可眼下已坐在这里,他也退却不得了。
“是想问我,关于你师傅的事儿?”他见御雪不应声,犹如先知般问。
御雪身子僵了一下,他先开口说了,他也……。他垂着美眸,声音低低的开口:“素闻大人常年祀奉神灵左右,不用御雪开口问,应该也……。心中清明罢?”
玄飏轻挑了挑眉,沉声开口:“御雪,知与不知,有差别么?”
“有,”他突地出声,就他这么一句话,已让他心颤了一下,那几分猜忌已肯定了七八分,他深吸口气,抬眸觑向玄飏的双眸,又道:“师傅有什么心愿不能直接告诉御雪,非要以死来提醒我么?”
玄飏愣了一下,两人似乎都未提及什么,却已然是毫无秘密的交谈,他很快便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轻声问:“御雪,师傅过世,让你很伤心是么?”
“不及此刻伤心,我倒宁愿他真的死了,也不会这样来骗我……”他蹙眉,南风在他心中,是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子,时常严厉,却不乏温和,于孤寡如他来说,师亦是父,有多在乎,就有多难受。
他怎就能这么毫无牵挂的“死”,在他心中,这段师徒之情是随意便可抛却的么。
“你真那么希望他死?”玄飏风轻云淡的睨他一眼,不可否认,御雪是他最宠爱的徒儿,与玄清观中那些记不清样貌姓名的挂名弟子不同,他们曾一起生活,他看着他从黄口小儿落成玉树风华。
御雪怔了一下,迟疑的抿了抿唇,答不上来。
“御雪,你恨不了我。”玄飏从他的反应,径直指出了他最真实的内心,他再清楚不过,御雪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他这师傅的感情。
“不,我恨你……”他反驳道,美眸黯淡的低垂,他呢喃说:“我敬你仁心仁术,仰仗你多年抚养,我曾想,完成你最后一个心愿,就永守在你陵前了此生,反正我也无牵无挂……”
“那为师的心愿,你有完成么?”他们的对话愈发直白,玄飏似不在意他的控诉,只问。
这一句,打在他心上,他一直敬重仰仗的师傅,在这一刻,居然只是质问他,没有完成他所交代的心愿!
“你活的好好的,等你真要死的时候,再提心愿罢。”他蹙了下眉,微愠道。
玄飏不怒反笑,一阵轻笑后,他声音温润,竟带几分慈蔼:“御雪,你这性子没变,跟以前一样……”
他眉心拧的紧,不愿听他提两人曾亲如父子,他声音都变了,此刻的口吻却如从前一般,他现在淡然的模样,让他更觉自己于玄飏来说不过一粒棋子。
“不过,苏红琴不谙医术,以你的毒药之理,要完成这么一件小事,很简单不是么?”玄飏又道,狭长的眸,眸光微转,瞥到他,似问非问:“还是你根本没想去做?不想回到师傅身边来?倒也不需要你去守陵,就留在玄清观,陪在我身边。”
“不必了。而且……这些小事你自己出手不是更快?”他轻哼一声,依旧那副倨傲模样,心中却仍旧难受的无以复加,这个人,除却少了那一声爹的称谓外,在他心中与爹无异,却欺他骗他让他甚至险些生无可恋!
“你是找到别的地方去了?”玄飏再度挑眉,完全忽视了他的愠怒,他着实一点也不担心御雪会有怨怼之心,就如那句话,父子哪有隔夜仇,他深知不止是他视御雪为己出般,御雪亦然。
“不用你操心。”他别开眼不觑他,一股股火气从心底深处往喉咙口涌,玄飏不知道那时他有多痛苦么,他的死对他来说打击沉重不堪,以至此刻与他这么对坐着,见他好好的在自己眼前时,又恼恨又……
玄飏眯着眼,依旧有丝笑意在眼角眉梢,他再了解御雪不过,要真是不愿与一个人相处,他连话都懒得说,他这执拗的性子,越是跟你闹脾气,越是在乎……
“找我,不止这件事罢?”玄飏再次开口,惹来御雪更深的锁眉。
他真是神么,像是对事事都了如指掌,可不悦的是,他居然将这么大的事一笑带过!
对他来说是天大的事,对玄飏来说,或许提都不值得一提,他敛起心绪,冷冷开口道:“是还有事,大秦的晟煜王爷,身中忘川萝之毒,需得你出手相救。”
“晟煜王爷?”玄飏轻声复述,云淡风轻的再说:“我只是大秦国师,王爷有病,不该找太医么?要是让我为他祭天祈福倒也未曾不可,不过也需皇上首肯,要知道,祭天之礼亦非一件寻常小事……”
“玄飏,你装到什么时候!”御雪蹙眉低声一喝,直呼他名讳,让御雪自个儿都有些心惊。
“你希望我救他?”玄飏斜他一眼,颇有几分诧异的问。
他又不应声儿了,他倒是没心思去管一个王爷的死活,但可是……他终颔首道:“是。”
“御雪,你可知我将你当做亲子一般,若要将你与小吟做比较,我也觉你更为懂事,不会像他那么忤逆……”玄飏幽幽说道,御雪虽也常有顶撞他,可御雪那种小性子的暴躁,和南风吟一有事就冷漠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继续道:“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御雪十指一紧,他这算什么,调节气氛的小玩笑么!
他料的没错,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从早上被秦无色惊吓过后,他心情就未好过,他竟然觉得,玄飏的性子和秦无色颇有相似之处,无赖又恼人!
听着指关节发出的咯咯声响,玄飏却竟好脾气的一笑,他之所以只授予御雪医术与轻功,除了觉得这两样已够他不受伤害以外,还有重要的一点,这小子暴躁脾气,指不定哪天一时恼怒就跟他拳脚相向,他淡淡说:“恼什么,这儿医书不少,你喜欢什么就拿去看。”
“哦,他们人未来,你应该不急着走罢,我这儿有一本失传已久的《神农本草经》,要不要看看?”他又补充道,站起身子,就似要去拿书。
御雪愣了愣,他竟已知道秦无色他们会来,当玄飏再次回来时,已是近在他眼前,他怔看了玄飏一眼,完全不同的容貌,现在的他,除却沉稳诡谲的眸光,半点不像一个中年男子,意气风发。
此刻他却一脸犹如曾经和蔼的笑,将手中书册递到他眼下,说:“从小你就爱看书,这半年多,可有一如既往的每夜挑灯看书?”
“我不喜欢看书。”他冷漠的回绝,瞥也不瞥那本书册一眼。
玄飏挑了挑眼梢,对了,夜里总看书那个是……他将书册收回,颇有兴致的问:“这半年来,御雪好似跟平南王府走的很近?”
“与你何干?”御雪白他一眼,连他的喜好都记错,他这气,平不下来!
“为师关心你。”他倒是和颜悦色,缓缓道:“这半年来,你去过哪里,和谁在一起,每日吃的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御雪微微一晃神,本满是怨怼与恼怒,因他这一句,又柔的化开……
“为师这半年来让御雪受了苦伤了心,也不知如何补偿是好,我瞧那秦无色常常惹恼你,不如就将她……”他侧过眸子,极有深意的瞟御雪一眼。
“不行!”他猛的从檀木椅上弹起来,他已猜到秦无色他们不刻就会到来,难不成他想……对她不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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