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流年在转

  秦无色嘴角扯出略僵硬的弧度,不禁一瞅小腹,七七是

  她发觉追寻狂爷的踪迹并不很难,一路的草尖上都有乌黑的血渍,却也是因此让她眉心紧蹙,那箭是真有毒。【】

  策马越追下去,血渍越断断续续变得难以辨别起来,耳旁有马蹄声靠近,她才收回视线举目而望,这一望,她额角便突突地直跳,旋即扬起一抹浅笑,“父王。”

  那人一袭鹤纹靛蓝长袍,执辔勒住枣红骏马,饶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你怎么出来了”

  “我”秦无色迟疑的将尾音拉长,才缓缓一笑,“见父王不在营中,怕出什么事儿,便出来寻寻。”

  这话,他只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长手握着辔绳,控制着马速缓缓而行,“找本王有事”

  她不得不调头与他并驾齐驱,佯装轻松的口吻,“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在想,狂爷入平南王府已是第八个年头了,如今这么走了,父王不惋惜么”

  “本王还以为你是最乐见此事的,他对你”他沉稳的眸斜斜睨了她一眼,像是有几分探究之色。

  这眼神儿着实看的人心里乱糟糟的,她讪笑个几声,才一本正经道“公私混为一谈就不好了,今儿个我还看到李蛮子几人为此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说是昨夜的箭淬了剧毒。”

  秦宣双眸微微眯了一下,颇不屑沉声道,“不过是还算有几个高手,靠着民脂民膏贴补铸造各项花费用度的东厂,平日里都是闲得没事儿惯了,这倒敢打起本王的主意。”

  他这话听着也没什么不对,却实在是将秦无色的话给完全忽略了,对于狂爷,他真没有半点惋惜么

  她踌躇着该怎么继续开口,却又听他低沉稳贴的声线传来,“过几日便是中元节,在外还是头一遭,虽说我们行程不赶了,中元节前最好还是能抵达卞城最好,届时让你那几个男人都一起用个膳吧。”

  他语气顿的那一下,似乎很是下了一番决心,他跟苏红琴不同,能接受到这份上了,她此刻似乎再难开口求别的情,只得应了一声,再默默跟在他身后,不时回眸望一眼草尖上的乌血

  他既然敢给出每月来问的承诺,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可她瞥了一眼秦宣笔直不阿的背脊,还是等入夜再悄悄出来罢。

  即便荒郊野外,伙房军备的午膳也还算不错入口,难得偷闲的一日过得极快,夜华初降,秋雨始飘摇。

  云清这一日都双腿痛楚难当,得闲便回营帐准备找些药敷一敷淤青的位置,却落入秦无色一双深邃如夜的凤眸。

  那双眼睛像是布满乌云诡谲的黑夜,让人陷入其中无止境的下坠着,不知尽头,意识再清明之时,那人却早已离开。

  夜雨成丝,被风吹成一阵阵半透明的雨雾,簌簌打在丝绢质地的伞面上,溅起小巧的水花,伞下那人,长发之美宛若乌黑的水藻,绾成一股如上好的绸缎捶至股下,长眉凤眸,浓睫红唇,每一寸,每一豪,都绝色难言。

  秦无色披着月白麾氅,一步步缓缓而行,不时玩儿似的踢开脚下的石子,精美的雪靴沾了泥泞,方才以摄魂眸问出的话,想来实在可笑,为了扳倒她,云清既答应跟秦晟锦成婚,那孩子才多大,十岁

  可忆起昨夜的景象,她凤眸渐渐半眯起来,早熟也不该到这个地步,这事儿细想蛮诡异的,十岁,别人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就敢肖想清风,落得那步惨境,恐怕毓妃更是不能善罢甘休,秦晟锦是她唯一的儿子。

  然而秦宣何以扣上谋逆之罪却没有答案,不过就算是有人一旁污蔑陷害,若非秦延昭早有忌惮秦宣之心,不会不问一句就做到这个地步。

  而今夜的雨像是故意跟她作对,将草丛中的血渍洗刷了个干净,她只能凭着记忆走到白日所到之处,之后就再无方向。

  她也扪心自问为何定要找到他,不能静等这月十五中元那日他来,还是听进了铁蛋头的话,那毒也不知是哪一种,他撑不撑得住

  她似有些动心了,向来以容貌名动天下的她,也深以为非常以貌取人的她,对只能以面具遮掩丑颜的他有了心生一丝莫名涟漪,他太能折腾了,跟当初她追求清风有得一拼。

  这种被实实在在当成女子追捧的感受,于她很新奇有趣,又莫名欲罢不能,像是。想偶尔依靠在他结实的怀中,什么都不用烦心的休息,反正他够强,他抱她时的心脏的搏动都那么强而有力,又像是看他将秦宣二人气得跳脚的模样暗暗好笑又雀跃,他做了许多她都不敢做的事儿,比如挑战秦宣的威严。

  甚至在脑海中数次勾勒描画过他可能的相貌,或许,他真是如府中传言在战乱时毁了容,脸上有不堪入目的刀疤剑伤,狰狞恐怖;抑或,他仅仅只是天生丑陋无比,他暗红的瞳眸,浓艳如羽微微上挑的血睫,这份姿彩,却又妖冶美丽到风华绝代

  他容颜许是丑恶难书的地步才不得不遮遮掩掩,可他那双暗红的美眸,与别不同的颀长精壮,以及他真的比她要强,不知几倍

  昨夜他离开那一刻,她竟生心慌,到底没能说出口什么,还以为他坦诚,她亦坦荡了,却不想,就是因他这种过分将她当成柔弱不堪的女子般,她还真恍然当自己是个娘们儿般矫情起来有些羞于出口,混账

  他就是丑得惊天动地,狂得让人生厌她也忍不住动心了。

  蓦然,她就想起七年之前他初来平南王府的那一夜,那一夜着实很难忘,只因连续下了足足一个月的茫茫冬雪乍停,苍穹中突现一轮满月,月光茭白如银的笼罩整座被雪覆盖的平南王府。

  她与赵凌风躲在树后偷偷看着,他披一件华丽非常的银色绣兽氅披,那时的身形已颀长如成年男子般,谁知他后来还会再长个儿,那时的他也还没有在身上绑着交错横杂的骇人虬结。

  那头红发绚丽得扎眼,发梢缀着鎏金的番花发饰,月华下璀璨得淌着夺目的光泽,周身贵气流溢,远远看着,简直好看得没了边儿似的,犹如月下天神,那时秦宣对他说,“今后,你便住在此处。”

  他转眼望向树后时,那张将五官鬼魅夸大的可怖鎏金面具却着实将正神往的小小两人吓得不轻,稚幼的她简直有些吓呆了,听他一声低低的冷笑,才伸手接过秦宣递来的包袱,转身消失在夜色。

  从那一刻起,她就十分不满这个人,大晚上的带鬼面具吓人,还对小孩子冷嗤嘲讽,更遑论日后他有多么目中无人

  她别开伞,抬眸望着迷蒙飘雨的夜空,丝毫不介意雨水浸透了她精美的容颜,雨夜无月,雨雾弥漫的天色却像是暗黑中透着血红的色泽,像是他留下的血渍,眸光微黯,“我也爱上你了,你在哪还不出来谢恩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草几乎有半人高,眼前已无路可走,她才顿住脚步,俯瞰一眼面前深不可见的悬崖峭壁,崖底似缭绕着层层不散的雾霭峦叠,望不见底,飞鸟难过。

  这一带地势相当险峻恶劣,平原之地少得可怜,是以才会无法建立城镇,她正欲转身折回,周遭风声却一瞬凝滞,她凤眸危险的一眯,垂在身侧的右手在袖下毫无声息的转动。

  夜雨中,如鬼魅窜出无数黑影,她低沉一笑,弄月啊,你瞧,为了寻你,我只身出来是惹事端了呢

  几道冷冽白光晃过墨色的眸底,秦无色眯着凤眸,如秦宣所说,东厂的人将民脂民膏运用得不错,那些兵器,不管是刀、剑、抑或戟,都极致锋利,她袖下倏地蜿蜒出一道刺目银芒,绞上袭来的长戟,砰的一声,戟尖断开。

  一双双冷凝的眸子顿时掠过震惊,在大秦不可能出现比他们武器更为锋利的物事

  不过须臾,一**黑衣人便再度袭来,秦无色将手中银丝挥洒如光将自己包围在一片安全的区域,此刻,她根本不能确切的绞杀任何一个,不仅缘于他们身形快如虚影的将她包围,且她只要不想被刀剑所伤,只能以银丝舞出屏障

  秦宣说的不错,有几个高手的东厂于千军万马来说不足挂齿,但于孤身一人的她来说却极其麻烦,他们虽不能伤到她,却像是一场消耗体力的持久战,若此下去,她必然会力有不逮。

  沙沙。

  刀光剑影快如雷电,震得周遭长草摇曳作响,那柔韧长草带锯齿刮破衣袍,秦无色吃痛凝眉,这一霎间隙,一道银色长鞭卷起漫天风雨狠戾地向她舞来。

  长鞭形成密不透风之势,而她正忙于与眼前无数黑衣人周旋,啪的一声,绵延生长的草劈开一道沟壑,亦带出秦无色整只左手胳膊的衣袂绽开,血染白衣。

  手中丝绢的玉骨伞随之无力落地,她咬牙忍住痛楚,无法再形成毫无破绽的屏障,便拼命绞杀了几人,身后无路可退,她手起翻飞,将眼前黑衣人次次屏退,但那道长鞭却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漂亮的鞭法,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秦晟煜惯用的招式,却又并不熟悉,这带着收放自如内劲的银色长鞭,招招旨在取人性命,东厂中竟有如此一个隐世的高手,且看来,他应是秦晟煜的师傅。

  她一手忙于周旋在近在眼前的黑衣人上,另一手捂着小腹闪躲不知从何而来的长鞭,那鞭子蓦地一收,夜色中走出一名身着粉色绣花长袍的中年男子,他捻着兰花指轻掩在唇瓣轻轻一笑,声线尖细,“明德王爷,模样俊俏,身手亦是俊得很呐”

  闻言,无数黑衣人停下手中致命的攻势,恭敬颔首,“姬大人”

  男子踏着如莲的步子走来,近看,他白净得毫无血色,却非天生的苍白,而是抹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却也遮不住他眼角生的纹路,按照众人对他的态度,秦无色暗忖他便是东厂之首姬珏。

  姬珏细长的眸子倒有几分妩媚味道,打量了秦无色一眼,此刻她墨发已如瀑披散而下,凤眸凌厉,尖细的下巴线条亦紧绷着,左手臂的肌肤绽开一条极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与她雪白的肌肤有着极强的对比冲击。

  他一笑,有几分娇羞似的,“王爷怎么老盯着人瞧,怪臊人的,你们还不将王爷请回去,小心着些,莫伤了那张矜贵的脸皮,我要戴呢”

  秦无色亦回以一声冷笑,将手上的银戒置于唇边一吹,姬珏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才怒道,“你们傻愣着作甚,皇上的吩咐是忘干净了么,昨夜取平南王性命不成也就罢了,今夜明德王爷单独陪你们玩儿还这么窝囊”

  数以百计的黑衣人迅速形成再一轮咄咄逼人的攻势,刀剑之利,长鞭成攻,阵阵空气爆破声,秦无色竟全无躲避之处,手中银芒已快如难以捕捉的光影,卷住的黑衣人顷刻碎成两截。

  这一刻,天地色变,雨丝骤停,漫天如密布着黑压压的云层不停下坠,让姬珏长眸震动骇然不已,哆嗦着唇,“血血战蝠”

  这种只存在于妖异鬼神之说的嗜血生物,竟然真实存在,若这种传说为实,那么按说法足以召唤它们受控的是

  不刻,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被黑色蝙蝠席卷的数名黑衣人,在夜色中犹如身形大了几倍,有人尖叫惊呼,“放箭”

  那些蝙蝠确实不会袭击秦无色,但并不代表它们为她带来了多少方便,虽是啃噬着黑衣人的骨肉血液,却如一道暗黑的城墙将去路堵死,空气被狠辣的气流破开,乱箭如雨,箭尖裹着油布窜着熊熊燃烧的火苗,毫不犹豫的射向已被蝙蝠啃噬的黑衣人。

  带来一片人声凄厉的惨叫,夹杂蝙蝠嘤嘤叫似啼哭,霎时周遭黑烟滚滚,秦无色闪避着乱箭的侵袭,与此同时,姬珏的长鞭再度攻来,她额头已溢出汗珠,湿了鬓发,不觉有恙的身体却在体力透支的此刻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她以银丝杀开一条血路,却不料几道浑身着火的身影冲她扑来,银丝迅疾的绞断来人,但那只剩下半截的重重火影却依旧像是停不下脚步毫无章法的向她靠近

  她捂着小腹往后躲,一手仍扬着如蛇蜿蜒的银丝将火苗打散成灰烬,与此同时,银色长鞭出如疾风,她瞳眸紧缩一转身,鞭尖却狠狠落在她将迈出的左腿上,她皱眉哼了一声无力往前跌去,那里还有严重的咬伤未愈

  整个人失重地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渊,她双眸直直的盯着苍穹,没了黑蝙蝠的屏蔽,雨丝依旧飘摇成线,那么微弱的,打在脸颊上亦有轻微的痛楚,唇角却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算惩罚么

  她秦无色一生太多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找一个身负剧毒的男人,死的如此不甘心

  然而眼前再度被一小片沉黑之色掩盖,与黑衣人撕咬中分散而出的一部分黑蝙蝠展着羽翼直飞她身下,力道不足以将她托起却缓解了不少下坠的重力,她眯着眸子疲惫一笑,弄月,你到底是救我了

  黑雾散去后,一道梨花白的身影如流光疾飞向她,速度太快,像是同样坠崖失重引起的不受控制,光点越来越靠近,如水长发倾了她满身如温柔将她裹住

  大秦历283年9月,天下纷乱。

  平南王起兵入内疆谋反,以淮河为界建立起诸雉国,随之大秦十皇子与云苍六公主联姻,两**力联合对抗平南三军,不敌退到漠山以西,诸雉国占领大秦疆土三分有二。

  秦历285年,秦帝衰竭染病,九皇子自此已失踪一年有余,实权落入宠冠六宫的毓妃手中,十皇子秦晟锦形如傀儡帝王。

  同年,大秦国师弃秦倒戈常年蛰伏平静的北御琅国,带领一支军队参与战事,军队名曰巫真。

  据闻这只军队中有不少为玄飏召唤来的魑魅精怪,诡异离奇,结阵布法所向披靡,诸雉军队节节败退。

  半年之后,雉帝秦宣建立军队斩诡,以让人匪夷所思之强势击退巫真军队退守云苍边境

  据传,斩诡军队之首为一名身形九尺男子,红发姝艳,脸覆鬼金面具令人胆寒;

  据传,他可召唤蝙蝠,手中长剑名朱厌,可化银光兽纹戚斧,乃上古战神刑天后人;

  据传,斩诡军队中皆为倾国倾城的美貌男子,独独首领永远戴着一张骇人的鎏金流纹面具。

  有流言说,那张面具之下藏着一张狰狞恐怖的妖怪相貌,或与传说中战神刑天曾逆天与天帝战被绞头颅有关。

  亦有人说,那面具下是一张俊美无双的天神容颜,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诛仙灰飞烟灭

  据闻他出现那日,玄飏惊恐万分,当即带领军队退守五百里外,据闻他与雉帝秦宣有不足外人道的契约结盟,誓助秦宣得天下

  三年间,一切传言不可深究,但天下处于震荡之势,妖异横生,玄飏所召之精怪四处可见,令百姓时时恐慌自危,家家皆贴驱鬼符在门前辟邪,甚至挂上了以讹传讹的刑天后人画像震慑诸妖鬼

  丹禺地域狭隘,却四季如春风景独好,连绵花树成海,丹禺百姓几乎全数虔诚立于其中,面朝祭祀台,台上置一张莲花玉辇,轻纱垂落,将之中人掩住,只隐约瞥得模糊的身形。

  莲花辇两旁,一旁站着一名清秀白衣侍女,一旁伫一个约莫两岁的稚童,一身月白云纹小衣褂,脚蹬兽纹鹿皮靴,脖缀珠宝璎珞。

  他一头短短微卷的雪发,淡眉雪睫,衬得肌肤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瑶鼻红唇,下巴小巧,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瞳眸却漆黑如夜,如上乘的墨玉流光灵动至极,迎风颤动的长睫娇憨漂亮,不时偷偷瞄一眼纱帐中人。

  一名身着玄色长袍之人,宽大的帽檐几乎将半张脸掩住,身形有老者的佝偻,手执神木杖,指天一举。

  “大人万福”众人沉声跪拜。

  轻纱中人,一身月白的繁复纱衣,乌黑的长发高梳云髻,凤眸如夜,面容似琢,眉心描火红凤羽,端是倾绝美艳,遥远而不可及。

  她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纱帐外,颇为不耐般虚抬了抬手,那动作他人看不清,玄袍之人却看清了,一扬手,声如洪钟激荡,“避退。”

  众人这才熙熙攘攘的离开此地,莲花辇中人,三年前突出现在浣沙溪中,丹禺传说自古得上神庇佑以避外乱世,千百年来自给自足从未见过外人,这样的闯入者难知是福是祸。

  但她手中却有一枚镌刻着红色婆罗兰的银戒,在丹禺古书中有描画那种花纹,五瓣为幽蓝婆罗,六瓣为红色婆罗兰,红婆罗只长在上界云弥,据闻食之可免轮回之苦,极其珍贵。

  是以被丹禺人奉为神使以礼相待,其实人们对此并不深以为然,只是他们举足轻重的女祭司婓姑却认定她是神的使者,每隔三月接受众人跪拜一次。

  一身玄袍的婓姑将帽檐拉下,露出满头白发和一张布满皱纹却似慈蔼的脸,依旧矍铄的双眸回望一眼莲花辇,小东西早就按耐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撩开纱帐,甜声软糯,“娘亲”

  秦无色凤眸微转看着费力往玉辇上攀爬的小东西,他的相貌,除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几乎同御雪生的一模一样,看他几次滑下去又努力往上爬的笨拙模样,她弯唇宠溺一笑,“七七,你腿太短”

  闻言,七七抬眸横了她一眼,撅着嘴巴索性往地上一坐,“婓婆婆说,七七长得可快了,比其他小孩儿都长得快”

  秦无色凝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连神态,都与御雪那般相似,一时神思飘远,不察间来丹禺已三年有余,却没有办法离开此处,像是有什么结界覆在这一片并不宽辽的土地,那夜她坠崖而下,也不知是因何种机缘落在此处。

  这么久了,外面如何,他们如何,她一概不知,即使身为丹禺智者的婓姑亦没有出这屏障之法。

  她还依稀记得那一日,秦宣说让几个男人在中元节一起用膳,如今,已分别快第四个中元节了。

  看她似乎想什么入神,七七乌黑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两只小手纠结得绞在一起,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问,“娘亲,他们说,舅舅其实就是七七的爹爹,是真的么”

  秦无色一怔,皱眉剜了他一记眼刀,“谁胡说八道”

  “那七七的爹爹呢七七没有爹爹么”小家伙忽闪的卷翘长睫像是染了一层雾气般让人心疼,别人都有爹爹,他却只有一个神志不清的舅舅

  秦无色下意识不想回应他,说有,那么他必然缠着问个不停,说没有,他又会失落不已让人心里难受。

  “七七,要跟婆婆去花谷里玩儿么”婓姑杵着神木拐杖缓慢步来,垂眸怜爱的望着那张绝色的小脸。

  七七登时来了精神,上一次他缠着婓姑去花谷捕蝶她总不肯呢,赶紧起身过去抓住她的神木杖,忙不迭点头道“要的”

  秦无色对她微微颔首以示感激,每每七七问爹爹,她都不知如何作答才能安生,最让她头疼的是,他不知听了谁的谣言,总认为秦晟裼是他的爹爹。

  眼见一老一小离开,她亦步下莲花辇,身侧白衣侍女见状赶紧过来虚扶着她的手肘,她勾起蓉女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低低玩味一笑,“蓉女,你伺候惯了婓姑,也将我当成近百的老人家么”

  “大人,蓉女不是这个意思。”蓉女心中一惊,扶着她的手也不知放还是不放好,惶恐的解释道,“大人是神使,是丹禺的福泽,蓉女只是尽本分伺候。”

  小姑娘,一吓就满脸通红,逗弄蓉女都成了她的乐趣之一了,只因丹禺实在乏味,她随意的弹了弹衣裙,这女装穿了三年也似习惯了,笑言自语,“什么神使,若不是婓姑执意认为,丹禺百姓谁肯服我”

  她也不待见什么神使大人的称谓呢,可接受了,似乎才能在丹禺安然的过这几年,丹禺百姓不多,几乎人人都是眼熟的,她一个生人极其突兀,若非狂爷那枚银戒,她多半会被当作不善的入侵者。

  蓉女低垂着睫,两人极近这话是听清楚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大人还是准备去那儿么”

  “嗯。”秦无色轻应了一声,又锁眉微微的轻喟一口气。

  馥郁的芳香流动,一间修葺在花海中的木质精美阁楼,屋身全漆成白色,蓉女小心翼翼的推开栅栏,为秦无色引路。

  通向阁楼的小径以鹅卵石铺就,淡薄的鞋底踩在上面颇有几分硌人之感,她走了几步便顿住,悄然的立在院中,蓉女亦不敢出声打扰。

  不远便见那人一身白似梨花的华美衣袍,半跪在院中低矮的石桌旁,他漆黑似墨的长发捶至地面,与衣袍长长的绣银纹拖尾黑白交错,那样如水发,很长,长到像是蓄了无数年岁那般,似一朵墨莲美丽的绽放。

  他一抬眼,眉眼落画,狭长的美眸底,似墨蓝的宝石隐隐流光,周遭姹紫嫣红的百花亦夺不走他眼底璀璨迷离的芳华,然而下一刻,他又似惊慌的忙垂下浓长的睫,骨节分明的长指摆弄桌上一颗颗斗大的明珠,一颗,两颗小心翼翼的包进一张绸缎中裹好。

  他依旧如此,秦无色眉心微微皱起,三年前那一夜,她被召唤来的蝙蝠稍减重力却无法托起时,秦晟裼竟然会跟着跳下来,她全然不知他是何时跟踪了自己,但一切也都不那么重要,犹记得在快要落地那一刻,他突地转身到她身下,笑得却似阴鸷鬼魅

  他后脑勺撞了溪底礁石,那时她以为他连命都保不住了,婓姑为他医治了足足半年,他才醒来,只是醒来后,就有些神志不清。

  “你在弄什么,我看看”秦无色步了过去,亦半蹲下来望着他细长洵美的眼睛,口吻,像是对一个年幼的孩子。

  秦晟裼慌忙将包好的明珠藏到身后,一双美眸戒备的瞟了她一眼又赶紧别开,“送给色儿的东西,你不许抢。”

  “哦”秦无色挑起眉,好脾气的以手肘抵在石桌上支起下巴,“你藏了多少东西送她”

  她记得上一次,看他抱着个锦盒偷偷摸摸的埋在了院里的梨花树下,他那种表情,或许算得上极其可爱,却更多是让人难受

  “我”他一咬住唇,斜了她一眼,“不告诉你”

  话落,他起身抱着包好的明珠往阁楼里跑,她亦起身跟着追过去,一旁的蓉女知情识趣的守在院里,两人必然是有些什么的,不然不会有那些传言说,七七是两人的孩子,只是又摸不清头绪为何大人又要以兄妹相称,莫不是自秦晟裼摔坏脑袋后便嫌弃了

  可说嫌弃又不对,大人一得闲便会来此处看他,像是颇情深。

  “别跑了”秦无色皱眉轻喝一声,那人还真的被这一句重话惊得不再往前。

  “我不拿她的东西。”她妥着声线安抚,秦晟裼才缓缓转首打量着她,像是确定她有没有说谎。

  只是视线一触及她那双凤眸,他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像是有一种莫名剧烈的痛苦从心口那传来,又像是揣了只兔子在肚子里似的,砰砰砰的跳得难以承受的快,一会儿又堵着喉咙呼吸不上来。

  是以,他一直不敢多看她的眼睛,长指缓缓婆娑着手中的绸布包,像是对待一件宝贝得不得了的物事。

  “没人来帮你绾发么”秦无色眸光落在他手中的动作上,一转眼,又看着他已捶地有余的长发,三年多来他依旧有意识穿得华美至极,青丝亦如初的柔顺泽美,面容依然精致如刻,唯一变的,就是他的发,已几乎能与他外袍长长的拖尾相辅相成的长度。

  很是漂亮的不像样子,却也像是提醒着她,流年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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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亲亲daisy薰1的鲜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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