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色一面跑,一面回眸望向穷追不舍的那人,他的身形掩在黑袍下不太好辨认,倒是颀长高挑,黑纱将他整张面容连头发都遮得窥探不得半点,她一时真的想不出他是哪一个。【】
然而她轻盈奔跑着回眸一瞥的动作,被风拂开一片她宽大的帽檐,一瞬,又轻轻的搭落下来
黑衣男子微微一愣,一闪而过的容貌,几乎在夜里流光四溢紫晶般的双瞳,那张脸却几乎同那个人一模一样
八年前,大秦有一人长眉凤目,艳绝天下,世人传唱公子无色倾天下,遍寻世间无白衣。
三年前,他却从这个世上无声无息的消失,有传言说,他是因东厂的围捕落崖身亡,是以才导致了秦宣兵变淮河镇。
他的心突然急促的跳动起来,似紧张,却又焦灼难耐。
是她么
秦无色这才发觉那人的轻功虽看似不错,却始终没能追上她,这功夫又是谁,难不成他还刻意想多跟她多玩一会儿追逐游戏
蓦地,一道黑影凌厉的划破天际,哧哧地缠上她的腰肢后极快的收紧,她愣了片刻,垂眸看了一眼腰上绞着的黑色长鞭
“再跑试试”他修长的手指轻握着精美的墨色鞭柄,绕了几下渐渐收紧,将她往他身边带。
此刻,她已在他眼皮底下,他几乎不敢呼吸,抬起另一只手,在空中滞留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般有些颤的去掀开她的帽檐。
在他来掀她帽檐时,她才瞥到他掌心有一道比肤色略深的疤痕,这伤痕如今看来已经很浅了,若不是这么近看也难以发觉,她默默的勾起唇角,难怪认不出他。
他长高了许多,连声线也趋于稍成熟的低沉了,在帽檐被完全掀开的那一刻,她一抬眸,听到他低声的抽气。
他脸上覆的黑纱并不算厚重,却是这个色泽让人难以将他容貌看清,趁着这空隙,她亦一扬手将他帽纱揭下,霎时他一头青丝如水泄落,长捶至脚踝,随风轻舞
四目相对的瞬间,似胶着难分的鱼与水,流年如驹,他眼底涌起一阵痛楚的情愫,而她亦觉得心口窒闷难受,却无论如何无法跳动,只觉堵得难以承受
长眉斜飞,他瑰丽的美眸被浓密似绒扇的眼睫掩了大半,却依稀可见之中流动的苦楚,那鼻梁挺拔如峦,鼻尖却尖尖翘翘的,很是秀美俊逸,薄唇如开在三月最是浓艳时的桃瓣,出落宛若画中人。
十九,他越长越祸国殃民,越长越让人迷恋
他垂眸俯视着她,不禁怔神,那张脸明艳动人,每一道轮廓都跟刻在他心中的一样,却是一双连眼白都没有的紫色眼睛,下意识往她左耳垂上瞥了一眼,没有猫眼石,却是一只白玉兰花的耳坠,而她另一只耳垂上亦相同。
再正常不过的女子佩戴耳坠的方式,可她为何会同秦无色长得如此相似,他眯起美眸,“你是何人”
他愈发成熟的声线让秦无色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却真被他这话给问住了,眼睛若只是色泽不同还好,偏生她的眼睛妖异至极,她思忖间,他已倏地攥住她的手腕,本是想再度逼问,感觉到她竟没有脉搏后眸光一震
如今妖异作祟,不过遇上一个尔尔,不足为奇,但她却用了这张脸,这种得知真相后的失落让他极其痛苦,他薄唇十分不悦的抿成一线,纤长漂亮的手指却忍不住覆上她的脸,一寸寸游走。
肌肤碰触,如触电般让两人颤栗,他指尖被夜风吹得有些微凉,却又温柔极了的描摹她的容颜,秦无色望着他愈发俊美的脸,也觉渐渐口干舌燥
周遭的人声似都在飘远,只剩静谧相望的两人,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让人好难耐,她扬起下颔,竟只能够到他的下巴,也忍不住啄他皙白漂亮的下巴一口。
一时间,他眸光微沉,后退了一步,她竟敢亲他冷声狠戾,“你是什么妖怪,竟敢用这张脸来迷惑我”
妖怪
秦无色呆愣当场,眨了眨眼,估摸就是这眼睛惹的祸,却不想她这眨眼的动作更触怒了秦晟煜,他轻轻一带,收回缠在她腰际的长鞭,电光火石之间便向她袭去
她凤眸眯起,不得不左闪右避,三年他的武功精进了不少,怎也没想到时隔三年有余的初次见面竟然是这番情景,长鞭几乎形成一张无法勘破的网将她拢在其中,她一咬牙,“秦晟煜”
他闻声一惊,忙收回了长鞭,若她是妖怪,她也太像秦无色了,连声线都毫无差别,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长鞭,声线透着几丝不耐,“不想死,就跟我走。”
她又一次的愣住,不等她细想,那声音又冰冷的传来,“还站着,是想吃鞭子”
秦无色挑起眉,吃不准他在想什么,他竟然没认出她来,也对,时隔多年,又逢乱世,她突然刻意引他出来,还有一张跟秦无色相同却又不同的脸,他若毫不犹豫的相信她就是秦无色,才更是蠢钝。
她很好奇他要做什么,兴致一来,她勾唇一笑,将帽檐再度挵上头,低眉顺目地跟在他身后,周遭传来阵阵唏嘘声儿,前方那人半眯着美眸狠狠剜了渐渐围拢的人群一眼,“看什么看,滚”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谁也没料到美成这样的男子,脾性却坏成这般,但即使如此,也抹杀不了众人眼中的惊艳与痴迷。
秦晟煜半眯的眼眸泄出一丝冷澈的流光,长鞭一扬,带起一阵哧哧的狠辣风声,吓得一群围观的百姓抱头鼠窜,不时有女子柔弱的尖叫声音。
秦无色皱紧眉,这个眼神太熟悉了,他是真生气了,她曾着羽七音的装束逗他,他也是如此不由分说的就赏她一记鞭子。
她一时更料不到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却是不疾不徐的跟上他的脚步,那一头柔如墨色水草的长发,随着他的姿态高傲的步子晃动得好生美丽,她几乎忍不住想就这么从他身后抱住他,双手交叠挵在墨色的披风下,竟很是挣扎。
她垂着眸子一步步紧跟,那人却突地顿住脚步,她慌忙收回欲抬起的步子,却依旧撞上了他的背。
他身上熟悉的淡袅香气几乎将她包围,她脸颊正紧紧贴在他的背上,轻嗅着他长发散发出的醉人清香,他似乎长结实了不少,像是个大男人了呢,如今想来,他或许真的不是秦旭年的儿子,秦旭年那平庸至极的德行,如何能有这样一个祸水倾国的种
而即使从背面,亦能听到他狂乱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她怔了一下,他浑身滚烫,这温度沁入她脸颊的皮肤,令她的脸也开始渐渐发热,她不禁伸手环住他的腰,黑袍之下的腰肢一如从前的纤细美好。
若是她的心能跳,恐怕比他的还要来得剧烈,即使犹如现在这一刻,她也觉得心在隐隐不安的叫嚣,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道生生克制住了心跳。
她环在他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忆起他偷偷往她房中放五毒的贼坏模样,次次抓着她的手不放费力的往上拉的不耐神情,抑或睡梦中哭得稀里哗啦让人心疼,却偏又不着寸缕让她心神俱乱。
他由着她这么抱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愠怒语气却有几分莫名隐忍,“你到底是什么妖怪,狐狸么,幻化成这个模样来对付我”
“”秦无色所有的情思被他这么一句给生生抹杀了三分有二,他骤然挣开她的手扭过头来,手中长鞭绞上她的脖子紧紧勒住,“你以为你弄这样一张脸我就不会杀你”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竟然下不了手,居然想带她在身边。
甚至她贴着他的背时,他心跳狂乱到不能自已,还任由她抱着自己
难道,他爱的不过只是秦无色那张脸
三年来不曾跳过的心,竟在与她短短接触的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跳得让人心慌意乱
他凝着她的脸,那双妖冶的眸子,明明是妖异鬼魅,在她脸上却偏像是一泓奇异的紫色深潭,夜色中亦像是缀了碎芒点点流光,美得让人一见难忘。
“你对我用了妖媚之术”他皱眉,不敢相信自己仅仅因为一个妖怪化作秦无色的模样就不能自控
秦无色不禁白了他一眼,这表情看得他一怔神,妖都如此能魅惑人心么,学起那个人来,惟妙惟肖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瑰丽的美眸在夜色中折射着点点河灯的光芒,潋滟而又柔和,以致渐渐松开了钳制她颈脖的长鞭。
夜色愈发浓沉,河畔的莺歌笑语渐渐消散,只有一盏盏精美的河灯在汴河中缓缓的随波逐流,如今世上,夜色一深,人们就不敢再外多作停留怕遇到魑魅魍魉,他却步到河边,俯瞰着河中的花灯,浅浅一问,“你是想吸食我的精魂”
秦无色简直能被他笑疯,嘴角带着笑意,却尖着嗓子成了一种柔美至极的女子声线,“那公子让我吃么”
她一步步靠近,脚步声清晰的传入他耳中,他倏地一转身,长鞭再次凌厉出手缠住她的颈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但你绝非魑魅之类,夜深了,你若跟着我,才不会被魑魅吞噬。”
魑魅是一种以吞噬灵力增长自己修为的无形鬼魅,一旦道行够了便可化出形态,它们不仅是吞噬人的魂魄,妖怪的灵力也不例外,是以算是如今最可怕的一种妖异。
秦无色挑了挑眉,饶有深意的打量了他一眼,不顾还绞着她脖子可能下一刻便会要了她命的长鞭,凑近他便往他怀里一靠,笑意从紫色的眼底溢出,“公子竟吓人家,那我就跟着公子了。”
他浑身僵住,为何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为何她一靠近他,他就心跳得好快,妖媚之术如此厉害,他明明只需稍微勒紧长鞭就能置她于死地,却狠不下心
她身上有些淡得不可捉摸的香气,却不是妖精魅惑人心的香,反倒让人觉得如置身在神殿之中的肃穆清幽,不管什么香都好,总之不是木槿昙。
她感到帽檐再次被一只手拉开,他就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对她的眼睛十分不满,“什么妖怪眼睛生成这样”
他一甩袖袂,就蓦地走开,倘若她的眼睛不是这样,而是黑白分明的凤眸,或许根本不用什么妖媚之术,他就能心甘情愿的被她吸食魂魄。
“跟上”
伴着他有些冷沉的声线,她脖颈上的长鞭也紧了紧,又只得亦步亦趋的跟过去,这一次他走得很快,像是在负气,苦得她时不时就觉得脖颈上的长鞭紧一下,陪他玩儿,也忒辛苦
“公子”她唤了一声,他不为所动的往前走,这方向显然不是出云楼,她抬手扯着脖子上的长鞭,这鞭子是件珍贵之物,柔韧难摧,是他从前一直惯用的那一条,显赫受宠的小王爷么,用的东西自然也是尚宫局的人精心打造。
“公子,能不能松开这鞭子”她挣开这种束缚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将他放倒,却并不想如此。
那人不答话,她一皱眉,“公子,我脖子疼呢”
“吵什么”他回眸绞了她一眼,“你敢用这张脸四处去迷惑人吸食精魂,今日碰见我,你就休想再顶着她的这张脸为祸世人”
一想到她是害人的妖怪,却用秦无色的脸四处招摇,他就气血翻涌,她却漫不经心的勾了个最完美的微笑,“公子,我这张脸跟谁很像么”
他抿着唇不说话,她不依不饶的又问,“公子的心上人么”
秦晟煜眼底却陡然涌出一阵怒意,绝美的唇角却噙了一丝讥诮,“什么心上人,就是狗屁下作胚子一个,将人玩完了就消失,她负责了么呵她当玩儿小倌呢,我收她半两银子了么,禽兽不如”
秦无色根本无暇去目瞪口呆,只因他怒极时已不自觉收紧长鞭,不知或许因为没有脉搏的缘故她感觉不到呼吸的吃力,但疼痛难忍是没法避免的,吃痛的轻哼响起,他才突然看到她险些没被他勒死,慌松了手中力道,美眸中掠过说不出的害怕,“你蠢么,由着被勒死是不是”
秦无色想吼他几句,却瞥见他长而卷翘睫毛上的湿意后噤声,她眼眶亦忍不住一红,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你。别哭。”他觉着心口突然好疼,好怕她真的会哭。
她这种眼泪像是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落下的模样,有些熟悉而氤氲了水雾的紫眸愈发夺目,又那么陌生,让他不知所措,他方才很凶么,吓她成这样
他抿了抿唇,颇不自在的开口,“好了,你不要哭了,就算是我。我不该骂你行了么”
他怔住,他骂她了么,他骂的明明是
他已不自觉将她当成那个人了么,他何时跟人真认过错何况是个妖。
“那你过来。”她抬手朝他勾了一勾。
他迟疑了片刻,她依旧勾着手指,“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才不恼你。”
见他犹豫不动,她手搭上长鞭凝气一扯便将他带了过来,他整个人失去重心直接将她也扑到地上,她却突地搂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你想做什么,你敢我就丢你在这儿喂魑魅”秦晟煜当即大怒,没想到她力气竟然这么大。
她眼神恣意邪肆,笑得倾国倾城,“公子不是早就清楚,我是想要吸食你的魂魄么”
他居然嫌她不给银子,骂着骂着还把自己给骂伤心了,弄得她也难受极了,分明是喜悦的时候,他知不知,她爱他爱得好几次忍不住想只跟他一起
她也用指尖去描他的容颜,端是一张朱颜国色,凤姿凛然,从他的眉心,到鼻尖,到唇瓣,最后停在他尖俏的下巴处,她眸光不禁微微闪动。
“你你还在恼我么,我不凶你了以后,你玩我,我给你银子还不成么你不要哭,不要哭我好疼”他口吻柔得不可思议,又有些闷闷的,见她眸底有晶莹闪烁着,她抵在他下巴的手指,犹如抵在他的心上。
明明该觉得可笑之极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酸涩,他何曾有过这种近乎乞求的温柔口吻,是有多少害怕,她声线有些哽,“我没哭”
话未落,她眼眶中的泪再也克制不住,像是终于找到出口,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我都说是我错了,我说的都是气话,还不成么,你别。”他伸手拭去她的泪,她却怎也止不住的哭,吓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指尖滚烫的泪水让他整颗心都疼得像是被狠狠绞着一般,疼都疼死了。
她狠狠瞪着他,她也不想哭好么,二十年来她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他中毒昏沉的时候,第二次却是因为他这么小心翼翼的哄她,她握住他来拭她泪的手腕。
手腕上紧扣的手指,像是将他的心都扣得紧紧的
浓夜开始降雾,将河面上的灯火掩得异常昏暗,一阵风将雾气吹得四处飘散,两人像是笼在一层纱中,迷离雾气中,隐约可见他愈发棱角分明的面容,这黑袍子太死气沉沉了,她还是比较喜欢看他一身碧衣的美人儿模样。
她或许是妖,或许是梦,他都不想清醒了,咬了咬唇,他一低头,薄唇擦过她的发,发觉她没有抵触,又试探地落在她的眉心,“怨我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她一惊,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比鬼怪故事还惊人,然而他再轻吻着她的面颊,“我好爱你。”
不是说不要痴心妄想听他说出这句话么,为何又要推翻自己高高在上的言论,为何要那么生涩蠢钝的学着哄人,惹得她,根本就止不住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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