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车帘翻飞,无数冰渣被风带了进来,秦无色冷得一哆嗦,那一阵冷冽的风却吹散了不少软筋散的药味,竟让她清醒许多。【】
她眯着凤眸觑向车帘处,被风卷的时开时合的车帘外,伫着一道颀长暗影,她挑起眉,试探的唤,“秦晟裼”
那人影没有回应,彷如一尊毫无反应的雕塑,她眉心渐渐拧起,此刻已是子时,耳边一层不变的车轱辘碾过泥泞乱石之声,愈发显得一切诡异静谧。
她一时无法断定那道阴影是否夜里出没的妖异鬼魅,否则怎可能不惊动周遭赶路的秦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伫在车头,忖度之际只一眨眼,车帘外已空无一人,风声亦止了,不再鼓动的车帘让车厢中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秦无色心中顿生狐疑,是夜里四处流窜的魑魅魍魉途经她的马车
“王爷。”
清冽的声线陡然在黑暗中响起,仿佛就靠在耳边那么近,惊得她背脊发麻倒吸一口冷气,她眼下没有内力傍身周围又一片浓黑景致全然不料何时车厢中会突然多了一个人
她敛下心绪,嗔怒声,“你是何人,装神弄鬼的怪吓人”
车内再度陷入一片安静,就在她既狐疑又警惕万分时,车内的琉璃灯突地亮了,微弱的烛光透过剔透的琉璃如水波淌满车内,她不适应地一眯眼,才又倏地瞪大凤眸凝着那人。
他只一个背影对着她,一身单薄的绀蓝布衣,很简洁,却因他修长纤细的身姿而凭生迷人味道,一头如墨青丝以普通的木簪子半绾着,他熄了药炉中的火光,一折身将车内的窗帘都掀开以流苏穗子系好。
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已探究地将他的脸瞧了个仔细,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也并不算难看,无功无过的清秀相貌,偏是那双明眸,倒是几分清美善睐。
他做好一切望向她时,她正一瞬不眨的盯着他,却抿着唇没有再问出声,他方才熄灭药炉,敞开窗帘通风的动作似乎想救她,然而她着实搜遍脑海也想不出这么一个人。
他走了过来一俯身,那张脸霎时离她很近,他那一对明眸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睛,她一怔,这也未免离得太近了
秦无色不禁瞪了他一眼,这人相貌生的白净平凡,那眼睛倒真是迷人,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像一对蝴蝶,不时扑扇几下蝶翼,就能带起微弱的风声。
“你看够”
“戾怨之气。”他在她话音未落时亦沉声开口。
秦无色又是一愣,他的手已探入衾被中扣住了她的手腕,长睫微垂,“王爷惹上了什么怨气深重的东西么”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但却听到他唤她为王爷,斜乜了他一眼,“你究竟何人”
“清风的朋友。”他顿了一下,才收回手站起身来,“唐小酥。”
“噗嗤。”秦无色不禁轻笑,一个男人换作小糖酥这个名字着实取的很随便,但旋即她又是一怔,他说清风,且这个名字
秦无色目光绞在他脸上,“你就是那个什么小小酥公子”
赵凌风曾说,当世能与她匹敌的对手其中之一便是唐门少主。
唐门少主唐小酥,人称沾手入毒例无虚发毒手小酥公子。
清风如何同唐门少主认识的不得而知,但她已没心思去忖度,急问,“清风呢”
唐小酥眸光沉了一下,才就着矮几前坐了下来,桌上的茶早已凉了,他却仍倒了一杯毫不在意地浅啜一口,“他中了毒,解药在毓妃手中。”
“他中了什么毒,如今身在何处”她一时有些惊慌。
他抬眸凝了她一眼,清眸将她的慌乱全收在眼底,旋即垂下睫毛,“除了毓妃手中的解药,谁也救不了,所以我来是希望能跟随王爷一同入宫。”
“你也救不了”秦无色探究地觑着他,唐门最初是暗器世家,百年前开始将毒淬于暗器之中,历经百年变迁,唐门已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毒门。
他没有回应,她却微眯了凤眸,声线一沉,“你如何找到我的”
唐小酥依旧缄默,宽大素洁的绀蓝袖袂轻轻一抖,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那肤色很苍白,却说不出的完美无瑕,她眯了眯眸子,还以为所谓毒手一定是很黑来着
他密睫轻敛,修长的食指中指并拢,像是捻夹着什么物事,长指一扬,苍白的指尖萦绕丝丝缕缕的幽蓝光线,自他指尖飞出直入药炉之中。
炉中火啪的一声再次燃烧,透过镂刻纹路的缝隙却能清晰看到那种鬼魅的蓝色火焰,散发出一阵沁人的莫名幽香。
沾手入毒
秦无色眉心一蹙,便听他轻徐出声,“解毒的,王爷不必屏息。”
她脸色微窘,居然这么轻易被他察觉下意识屏息的动作,是真的缘于她身中软筋散内力尽失,还是唐小酥早已不是能与她匹敌的层次,而是高出
浑身依旧软绵无力,她试着侧了个身,虽依旧困难却做到了,平白无故帮她解毒,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本打算离开,但事关清风
“我可以答应带上你,不过”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紧紧凝着他,“你到底是她的哪一种朋友”
他抿起唇,半晌,才出声道“夜深了,王爷该歇着了。”
“为什么不说,你跟她关系很密切么,为了她敢闯禁宫”她挑起眉,有些猜测让心里很不是滋味,清风他毕竟美得夺人心魂。
“我相信王爷有办法让我一路随行,至于王爷身上的毒,睡一觉便没事了。”他置若罔闻,话落,坐在矮几前犹如一尊雕塑,任她怎么问也不再开口。
“你既然想坐这儿随你,灯给我灭了,我睡不着”她胸腔堵着一口气难以纾解,照说,她如今女装模样应当也挺能入眼的不是,那人却视若无睹。
她并不是想让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而是这似乎越发让人深信他心中有清风,身为女人一面,她自认不如清风。
但这么一算,他就是她的情敌了,不帮他等于不救清风,帮了他又心里窝火
话音将落,那一小盏琉璃灯倏地灭了,秦无色眸光迸火,“你”
“我带你进宫是一回事,不过事成以后,作为回报你得带我去找他。”她气得牙直痒痒,漆黑中唐小酥的身影也融入夜色很难看清,她躺在烟云塌上,又没有力气多辗转,倒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幽香袭人,让人很放松,这真是解软筋散的么,越闻似乎越想睡了
她呼吸均匀细密后,那人才又步到她塌前,指尖抚上了她的容颜一寸寸勾勒,一双美眸静静的凝视她许久,才缓缓低下头,薄唇覆上她的唇轻轻擦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诡谲地呈现漂亮澄澈的淡金色泽,“你还念着我么”
他本是打算自己入宫找毓妃,却突然察觉了她的气息,这几年,她的气息像是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有人传她死了,他不信,即使她死了他也该找得到她的尸体。
不料找到的她竟身中软筋散,根据荧蝶传来她的记忆,他知晓了她眼下所有的状况,不跟在她身边他安心不下,可以清风身份跟着她,他又做不到,他是她眼中的女子,他即使能幻化各种容颜,却无法改变这一副让世人厌恶的身子
他第一次感觉三年多的时间原来那么长,长到像是绝望。
浓黑的车厢中,一点点魅蓝之光乍现,像是夜色中的萤火,渐渐密集,细看,那是一只只魅蓝蝴蝶,蝶翼似宵明般泛着幽光,振翅翩飞在两人四周,将他苍白的容颜渡上一层薄薄的魅蓝光线,那张平淡的脸像是被火融化的冰,化成水态而落,露出一张美不胜收的相貌。
萤蓝美蝶纷飞他周身,即使一身绀蓝粗布衣,一只没有镂纹的劣质木簪,已颠倒众生。
“宝贝,我给你织一个梦好么”他柔声说着,修长手指一抬,一只蓝蝶翩然落于他指尖,旋即,魅蓝之蝶自他白皙指尖飞向秦无色的眉心,一瞬如融进她肌肤般不见。
浓黑的背景如走马灯般闪现无数场景,似流年不停倒退,让人眼花缭乱,他一倾身,在她耳畔低语,似心痛苦涩,“我本该是你第一个男人”
他的双唇落下,试探着抵入她口中纠缠,直至吻到她有些喘息,他才离开她的唇,一件件将她的衣衫褪下。
蓝蝶魅光之下,她乖顺的阖着长睫,一时冷得哆嗦了几下,梦呓般咕哝,“清风,好冷”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他取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倾泻散落,察觉一只蓝蝶落在她脸上,他眸光一凛,冷声开口,“别碰她。”
那只蓝蝶旋即受惊般飞开,又似讨好地在他肩头盘旋飞舞,他不予理会,绀蓝布衣滑落,才倾身将她搂住,低声如蛊,“告诉我,你心中想交付我初次么”
编织的梦,对于意识不坚的人来说极易沉沦,但她不是,是以要让梦境真实,除非她心中亦有念,只要她一个字。
“告诉我,第一个让你动旖念之人是不是清风”他右眼角下美痣如泪,声线迷离柔和,宛若天籁,如挠在心上的那一片羽毛,轻柔,却撩人心魔。
清风
她搭在眼睑的睫毛颤动着,似溺水的蝶挣扎却又怎也掀不开,脑海中浮现的是清风楼中与他初见的惊鸿,他摇着折扇眸光清冷却柔美,眼角泪痣浓沉难化的美艳
“是。”
霎时,盘旋于四处的蓝蝶迸成魅蓝的光束将车厢内照到刺眼的地步,须臾光点又似烟花谢落,他微微一笑,密织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深邃的阴影。
他的指尖似缭绕着丝丝缕缕魅蓝的光,化入她眉心,她眉心舒展开来,却又倏地狠狠一拧,指甲已深深嵌入他背部凝白的皮肤中,亦是此时,他微喘着轻舒了口气,鲜血的味道丝丝弥漫开来,她终是属于他的
翌日一早,秦无色几乎是被饿醒的,秦晟裼说她不能过多沾荤腥,清粥小菜实在顶不住什么用,她稍微一动才惊觉浑身疼得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再驳接上,细细闻空气中似还残余着血的味道,她脸色一红,昨夜她竟梦到跟清风颠鸾倒凤,甚至还将自己臆想成了雏儿,痛至散架
这些天她也不空虚吧,居然到了发椿梦的地步,一转脸就觑到矮几前坐着个人,这会儿的天色还早,光线亦微弱可怜,那人一身绀蓝布衣像是那么坐了足足一夜,她眉心一蹙,狐疑斥问,“唐小酥,你昨夜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揍我解恨了”
“”清风浓睫一颤,低垂下去不发一语。
恰此时,车帘被掀开,笼着一身雪貂外披的秦晟裼步了进来,还未出声便目光一沉凝着清风。
秦无色赶紧平躺好,忖度开口,“殿下,他是我的同乡小酥,你以前也见过的你兴许忘了。”
“小酥”秦晟裼微微眯起长眸,眼前男子肤色比他还要苍白,连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一张平凡无奇的相貌。
“是他无依无靠的就来投奔我了,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带唐小酥进宫对秦晟裼来说并未坏处,何况她此刻虽浑身酸痛不已,却能感到内力已凝聚了大半,唐小酥确实解了她的毒。
她也是真的不能对清风的事袖手旁观。
“你的意思是让他住进宫中”秦晟裼眸光微沉,一个同乡竟能勘破重重禁军守卫直入这辆马车中么,继而冷笑出声,“除了父皇、皇子,不可能有男人能住在皇宫。”
“我可以净身。”沉默许久的清风在此刻突地开口。
秦晟裼眸光一震,秦无色亦吃惊地望着他,“你”
“好,本皇子就允了你。”秦晟裼唇角一扬,缓缓靠近烟云塌旁,将她抱至坐起,“躺久了身子会麻。”
她皱起眉,他给她下那么重的软筋散,现在又会关心这个了,而空气弥漫的药味让她又是一怔,软筋散竟还熏着。
车内萦绕浓郁的软筋散,而这个小酥却好端端的坐着,秦晟裼勾着嘴角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小酥看来是个善毒之人呢”
“殿下多虑了,车内有毒气一事苏姑娘已告知过我,但我没有嗅觉。”清风依旧垂着长睫,一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面容上,神情木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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