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31第一页】
“殿下勿忘,内史公主乃‘皇太子女弟’也!”
魏其侯窦婴的话让刘荣太子一怔,想申辩什么,但瞧瞧窦太傅那平板板的脸,终究选择了沉默。【】
太子宫华丽宽敞的内书房,一时间毫无理由地变窄了。
内侍们缩着肩膀垂着头,个个死盯鞋尖,竭力想象自己是一根木柱。
扫扫显然口服心不服的皇储学生,太子太傅窦婴深深透口气,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以殿下之见,南皮侯夫人其人……何如?”
“嗯?”刘荣抬起头,惊诧不定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南皮侯夫人是长辈,是表舅妈;作为亲戚,当然有来往;作为外命妇,交集实在不多。
‘对长一辈的中老年女性,该有什么看法?’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不回答是不行的。刘荣推敲一番词句,慢慢回答:“侯夫人……妇道。”
说一个已婚妇女‘妇道’是最讨巧的;
含糊其辞,不涉及任何具体特质,尤其重要的是…绝……无……后……患!
窦婴挑高眉,眼中闪过颇有兴味的笑意——还算聪明,并非不能雕的朽木。
清清嗓子,太子太傅以一种研究专业学术问题的严肃态度给出评语:“南皮侯彭祖之妻貌丑,心妒,持家无道……”
“太傅?!”大汉的皇太子惊呼,张大嘴差点合不拢。
窦太傅却毫无停嘴的意思,一本正经问他家皇储学生,知不知道京内和外地的贵族圈是如何议论南皮侯夫妇俩的?
讲‘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固然不厚道,不过最起码当得起‘天鹅被丑蛤蟆叼了’这一说法——特注,此处的天鹅性别为男!
魏其侯窦婴镇定若斯,充满戏谑地望向帝国太子:“殿……下?”
“母……蟾蜍?”皇太子刘荣吃惊过后,愣片刻,突然哈哈地笑起来;边笑,边止不住地摇头:“太傅呀,太傅……”
好吧!
太子太傅的评价虽然不中听,事实上却并没任何夸张之处,也不新鲜;实际早就是长安贵族圈的公论了。不过碍于窦太后和窦氏家族的势力,没人放明处说罢了!
等刘荣笑完了,魏其侯窦婴凝视着太子刘荣,意有所指地幽幽问他,懂不懂南皮侯窦彭祖当年为何要娶这样一个妻子?
‘那还用问?整个京都谁不知道,因为娶不到喜欢的人呗!’刘荣太子扯扯嘴角,略有遗憾地轻松笑答:“哦,文皇帝降馆陶主于堂邑陈氏……”
话至半截,碰到表舅舅别带深意的目光,栗太子心中一动:‘不对!即便那时窦氏没正式封侯,即便表舅头上没官职手里没实权,但作为皇后的亲侄和帝国太子的亲表兄弟,彭祖表舅怎么可能娶不到贤淑美貌的妻子?’
‘大汉贵族名门众多,谁家没精心培养的女儿侄女,谁家不想和国母储君结上关系?更何况窦彭祖表舅本人又是如此玉树临风,人才出众……’稍一思索,刘荣霍然抬头——彭祖表舅妈的父兄相继出任其母族族长,家族世系深远,势力雄厚。
“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窦太傅字字句句,声音中透出抹不去的无奈和遗憾:“二十余载,二十余载……几多宋玉娶东施,几多庄姜配陋夫?殿下,知否,知否??殿下!!”
讲到后来,窦太傅的话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当今天子当皇太子的那二十多年中,多少窦家儿郎忍痛放弃心中所爱,娶了不称心的妻子;多少窦家女郎在家族的压力下,被迫违心地嫁给素不相识的男人,甚至是去当填房、当小妾!
——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刘荣无语,良久才艰涩地说道:“孤知之,知之……所为者,父皇也……”
汉文帝统治时期,朝廷对皇后母家一直强力压制。
但皇后不能没有依仗,太子不能没有外援。仕途走不通,被逼急了的窦氏家族为了保护皇后安居椒房殿,为了保障帝太子将来能顺利即位,只得另辟他径——通过‘联姻’与各方势力结盟,积聚力量。
‘为了成就一位帝王,整整两代人……两代人啊!多少泪水,多少不甘?’偏过头用力夹夹眼皮,回转时,窦婴双目中的水光已不复见。
接下去,太子太傅没有再说话,只用饱含沉甸甸期许的眼神静静凝注着大汉的皇太子。
那是无声的质询——如果隔一层的表兄弟表姐妹都能为之牺牲,收获最大利益和尊荣的亲手足又凭什么置身事外?
皇太子刘荣无言以对;
半晌,才一握拳,呐呐地许诺:“孤将上禀阿母,力诫女弟。”
举袖,悄悄试一试额角……
刘荣估算估算说服母亲和妹妹的难度,感觉不容乐观。
魏其侯窦婴坚定地坚决地看着刘荣,在心底里背书:‘殿下!这次,不管你说还是不说,劝服劝……不服……'
‘内史公主没有选择,只能、也必须嫁给——当、朝、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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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场夏雨,为京畿地区减去几分暑热的同时,也浇透了官道的路基。
大路变得泥泞。
通往京都长安的大道从来繁忙,此时更趋向忙‘乱’。
行人和骑马的比较好办,留点神可以避开水洼和泥塘,马车——尤其是载重马车——就做不到那么灵活了。
这不,离中午还早,就有好几辆马车相继被陷;其中就包括平阳侯入京车队的两辆行礼车。
马车陷进去容易,想拖出来可是难上加难。
从平阳邑跟来的家奴仆役在家臣执事的统领下找工具的找工具,安排人手的安排人手,象一群训练有素的勤劳蚂蚁。
太子曹时观察观察进度,转身请父亲平阳侯曹奇下车——看情况一时半会儿难完工,不如下车走走,就是休息也更舒适些。于是,曹氏父子挑了个视野好的路边高地,设上筵席坐具,坐等侍从们弄饮料热食上来。
陷入麻烦的车辆如河流中的礁石,官道上的交通有些恶化。
两匹平庸壮实的役马拖着朴拙的拉货马车,时走时停,蜿蜒而至。
一名满脸和气可亲的矮胖男人撩开朴素的葛布车帘看看,一边叫前面的车夫更小心驾驶,一边嘱咐后面押车的伙计提防货物被颠簸下去。
不等运货车顺利过关,侧后方又来了辆厢式马车。
新来马车的主人长了张驴脸,显然和矮胖男人认识,喊慢车子后扒窗上朝李家商铺的胖掌柜哇啦哇啦打招呼。矮胖子听见了,乐呵呵地回应。
就在两车主人把臂言欢的瞬间,厢式车的后门突然被撞开了!
很响的‘嗵’!
一条人影自车板直落地面,就地滚了几滚,蹒跚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厢式车来的方向回奔。苗条的背影长发低垂,发髻歪斜,衣服上还拖着断裂掉的两截绑绳,是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女人。
矮胖掌柜从眼角余光中发觉不对,连忙提醒老友。
驴脸男人一声怪叫,咆哮着跃下马车,大跨步追上去。
女人动作不慢,但被捆久了,腿脚有些麻痹,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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