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小鱼轻快的穿梭在迷雾之中。
这些雾气凝聚出的小生命身体细长,动作敏捷,三五成群互相追逐着,撕咬着。须臾之间,成千上万条小鱼儿便消失在了同伴们的肚子里。
吞噬掉同伴的小鱼身子变粗了一些,面目也更清晰了。圆目阔嘴,背生气腔,活脱脱一条条小鲸鱼的模样。
这些小鲸鱼依旧互相撕咬着,吞噬着,在这片迷雾笼罩的世界中不断成长,壮大。
直到最后。
唯一幸存的小鱼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
当它在迷雾海的一侧甩一甩尾巴,大海另一侧便会掀起滔天巨浪;它张开嘴用力吸气,整个世界的雾气都稀疏了许多。
“雾气下面有东西!”郑清用力抓着黄铜望远镜,几乎快要把眼珠子塞进去了。
在等待主席团上诸位大佬巫师们到来之前,年轻的公费生百无聊赖中便开始认真观看笼罩在猎场上空那团迷雾里的故事。
非常老套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故事。
唯一令人欲罢不能的,是那些在撕咬中不断进化的小鱼是那么的活灵活现,仿佛一条条真正的生灵一样。
郑清不止一次看见刚刚刚刚破开胞膜的鱼苗被指头大小的猎手吞进肚子里;看到被咬掉尾巴的小鱼在雾气中翻滚着,努力捕食更加弱小的同类。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它们的伤口处流散,又不断通过它们的撕咬积累。
这条进化的道路太残酷了,以至于年轻的公费生都没敢去询问博士,这些迷雾间的生灵到底是真,还是假。
直到那最后一条大鱼一口吞掉了大部分雾气。
“雾气下面有东西!”郑清紧紧盯着雾气淡薄的地方,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迷雾笼罩下的景象。
他的喊叫声引起许多人的共鸣。
“我怎么看下面是一片大沙漠呢?”段肖剑转动手中的望远镜,显得有些惊讶:“难道今年猎赛的主题是‘沙漠猎杀’……嚯,好大的风暴!”
“哪里来的风暴!是虫子!好多虫子!”李萌打断他的话,尖叫道:“太恶心了……全都是虫子……表姐我们回去吧,看了这个晚上会做噩梦的!”
“哪里有虫子?”蒋玉安抚着小女巫,声音显得有些困惑:“我看到的是一片茫茫大海……也许是大湖?水面有站在枯木上的白鹭。”
郑清刚刚打算开口分享一下自己看到的景象,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心底顿时有点打鼓,忍不住重新把转动望远镜,重新打量起来。
他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
有绵软的地毯草、粗硬的牛筋草、高大的蓬蒿、张满小白花的满天星、盛开的风信子等等,如果草丛间再有一颗柳树,一个小憩的牧童,一头觅食的大黄牛,那真真是一张极富诗意的画面了。
还没等他看清楚,那条大鱼背上的气腔轰然打开,仿佛火山喷发一样,滚滚雾气汹涌而出,眨眼间便重新淹没了猎场中央。
郑清眨眨眼,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转头看向萧笑。
“下面是什么?你看清了吗?”
萧笑犹豫了一下,罕见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郑清并没有挖苦他。
他忽然想起之前纠结的一个问题。
“这个猎场是不是有点小?”年轻的公费生张开手臂,比划着,问道:“如果用来踢一场足球赛,那肯定绰绰有余了……但是猎妖?”
说着,他连连摇头。
“我挂上甲马,在这片场子里跑十圈,怕是连一分钟都用不了。”郑清最终想到了一个恰当的例子,忍不住吐槽道:“我看许多猎妖比赛的实录里,那些猎队动辄奔袭数十里、辗转十多天……他们难道都在这么小的猎场里上演‘困兽之斗’吗?”
“应该不会。”萧笑否定着,但显得也有些困惑,最终只是说道:“再等等吧……过一会儿我们就知道了。”
说话间,猎场四周的旗帜忽然鼓动起来,一股突兀的大风落在了迷雾中央。
雾海中的大鱼仿佛吃了兴奋剂一样,疯狂的拍打着尾鳍,搅起滔天雾气,乘着风势,扶摇而上。
“鲲……鲲鹏??”郑清看着那条在半空中不断蜕变的身影,结结巴巴的喊道。
不止他一个人失态。
猎场四面八方的看台上,处处响起震惊的尖叫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绝云气,负青天……”
年轻的巫师们在短暂惊愕之后,似乎被那条挣扎出迷雾的‘鲲’所振奋,竟不由自主的颂起庄子的来。
但一文未毕,便戛然而止。
那条挣脱雾海的大鱼还没有飞多高,便有一条粗大的虬龙从浓雾深处猛然扑出,将快要蜕变成大鹏的鸟鱼一口吞了下去。
迷雾翻滚着,渐渐平息了许多。
猎场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幅场景,错愕无语。
“失望。”旁边李萌用一个词语概括了自己的心情。
“来了!”萧笑忽然拽了一下郑清的袖子。
虽然没有说明,但郑清立刻领会了博士的未竟之意。
他转头看向主席台。
红色的帷幕下,第一排三张高背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三个披着黑色袍子的身影。
“左边是月下议会的议长,右边是巫师议会的议长……校长坐在中间。”萧笑手里也抓着一根黄铜望远镜,语速飞快的小声介绍着。
郑清努力转着手中的望远镜,但不论他怎么调整焦距,视线中那三道黑色的身影始终如迷雾一样,朦朦胧胧。
给人一种他们身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还是看不清。”年轻的公费生最终沮丧的丢下手中的望远镜,语气有些愤愤不平:“流浪吧那个坑人的小贩……回头我就去投诉他!”
萧笑摇摇头,他知道郑清在恼火什么。
“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你看清容貌,那他就不是第一大学的校长了。”博士一边举着望远镜,仔细打量着主席台,一边喃喃着。
郑清叹口气,没有争辩,而是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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