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第一大学的副校长,若愚老人需要更多懂得艺术的巫师,因为巫师世界就像一座高耸的尖塔,越向上,腾挪的空间越小,这就需要占据上层的巫师们学会互相妥协。
但对于底层的普通巫师们来说,安于常态才是他们最熟悉的生活。街头巷尾的口角、马路牙子上的骂架、奸诈的小贩、泼辣的主妇、飞天扫帚尾巴蹭倒店前的易拉宝、丢火球的戏法师燎黑了二层阁楼外雪白的帐子。
罗伯特·李现如今每一天都在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交道,见证着这个世界最普遍但又最花样百出的分歧,但他却乐此不疲。
因为能够从贝塔镇北区调入贝塔镇步行街,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他没有理由要求更多。况且,不论数量还是强度,步行街上的吵闹都比北区码头小多了,这里的巫师吵架甚至还会用敬语——
“您走路不长眼睛吗?踩到我脚了!”
“我说怎么脚被硌了一下……”
罗伯特麻利的插入两位横眉竖眼的路人之间,熟练的堆砌起笑脸,笑眯眯的亮出腰带上那枚银白色的治安局徽章,制止两位路人抽出法书的愚蠢打算:
“淡定,淡定,乱丢恶咒惹来学校巡逻队,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要知道,学校里那些小爷因为前几个月的混乱,一直非常恼火,想着杀鸡儆猴呢……出门在外,难免磕磕碰碰,多大点事,犯不着抽法书……互相退一步,你好他好大家都好,您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般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边自然也就打不起来了。
但免不了互相放几句狠话,一方表示自己有三千兄弟,各个都是注册巫师;另一方则伸过去脸让对方抽‘你打一个试试’,罗伯特大喇喇站在中间,左右虚推一推,两位色厉内荏的路怒族便就坡下驴,骂骂咧咧着走远了,惹得围观者们大失所望。
“老李,你总要让他们打起了,然后出警,才能多赚功勋啊。”奶茶店的大叔半个身子从柜台中探了出来,呵呵笑着,递给治安官一杯珍珠奶茶。
温热的纸杯被两只小精灵拎着,在半空中滑过一段优雅的弧线,最后稳稳的落在罗伯特的手里。
治安官从口袋里摸出几枚亮晶晶的铜子儿,塞进小精灵身上挂着的布兜里。小精灵兮兮笑着,在半空中欢快的弯腰屈膝,行礼道谢。
“是极是极,”另一家制符店的年轻老板倚在门前,摇头晃脑的吊着书袋:“君不闻秦越人之旧事耶?”
“秦越人是谁?”一个路过的年轻女巫好奇问道。
“就是扁鹊,一位古代很有名的治疗师。”街道对面,林果坐在自己的炼金山羊背上,大声回答着。
女巫回头一看,搭话的竟是个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袭白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顿时眼前一亮,忘记了旁边几个腌臜货,扯了帕子,笑吟吟走了过去:
“你是阿尔法的学生吗?咱俩同学诶,我是星空的……你今年多大了?刚刚那个治疗师的事情听上去很有趣,姐姐给你买奶茶,你给姐姐讲来听好不好?这辆炼金车是你自己做的吗?简直太厉害了!我们猎队恰好缺一个厉害的炼金师呢!来我们猎队吧,没有试用期,按注册巫师的价格雇佣!”
林果熟练的向后缩了缩,躲开女巫伸过来的手,顺势扯开身侧小货车上的布帘,一边推荐自家商品,一边絮絮叨叨讲着扁鹊三兄弟的故事:
“学姐想收炼金物品吗?想要什么,我这里都能找到门路的……治疗师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古代一个国王询问那位治疗师,他们三兄弟谁治疗术最高明,扁鹊说‘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意思是说……”
少年讲的清晰条理,女巫听的仔细认真。
奶茶店前,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巫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制符店老板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少女,再看看身旁的邋遢大叔,不由摇摇头,叹口气:“老了……真的老了。”
奶茶店老板早已没了制符店年轻老板的‘春之野望’,注意力早早从街对面的年轻巫师们身上挪开,在吧台下抽出一份报纸,冲着罗伯特·李晃了晃:
“呶,你要的报纸!”
治安官眼前一亮,忙不迭走上前,接过那份,左右一翻,很快便在一个版面看到了自己的大幅上半身照片——那张照片占据了差不多半个版面的位置,照片中的罗伯特·李正威严的注视着前方,手臂不时从相框中划过,做出一些很有力的手势。
他看着这张照片,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腰间的口袋掏摸半天,抽出另一份时间更早的——那份报纸上同样有罗伯特·李的半身照,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导致照片上的袍子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清晰的折痕,稍稍有碍观瞻。
治安官先生并未在意袍子上的些许瑕疵,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两份报纸自己照片的笑容上。
旧报纸上的治安官先生系着一条麻绳般的蓝色领带,表情过于严肃,脸上的笑容非常僵硬,看上去像极了欧罗巴老派巫师嵌在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他第一次上报纸,动作难免不熟练,为此他懊恼了很久。要知道,贝塔镇的治安官既非第一大学的年轻俊才,又非技艺高超的新世界猎手,甚至没有几个注册巫师,很少有机会登上诸如这样的巫师界大报。
但他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一个多月前沉默森林袭来的第二波黑潮中,罗伯特·李‘误打误撞’,提前十多分钟向整个镇子示警,吹响了手中的铜哨,为贝塔镇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反应时间。
事后论功行赏,这位北区的治安官不仅获得联盟颁发的一枚梅林黄铜勋章,升职成为步行街的治安官,还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获得了第二次登上的机会。
于是就有了这份新报纸以及这张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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