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可儿找到戏班子的老板,请他替自己登报声明。【】明天将是她的最后一场演出,从此之后就要金盆洗手,不再登台唱戏。老板知道早有这天,但没想到可儿会公开声明。他见可儿神色坚定,便没有多问,答应了下来。
当晚,可儿去找龙飞。龙飞见可儿神色冷漠,以为她是还没消气,连连向她解释。可儿摇了摇头说:“飞哥,你不用说了,那些事都不重要了。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咱们俩并不合适。你身负血海深仇,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江笑眉却可以帮你很多。她是黄金荣的表妹,你娶了她,可以迅速壮大实力。而且我听说,江笑眉极擅处事,以后一定也能是你的好帮手、贤内助。我只是一个前朝遗孤,现在又沦落风尘。我什么也不会,脾气还这么大,你也不必为我伤心了。”
龙飞听她说得离谱,刚要争辩,可儿伸手按住了他的嘴,接着说:“飞哥,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吧。我知道你爱的是我,我也一样爱你,但爱情跟生活是两回事啊。你和江笑眉之间的事,毕竟是我亲眼所见。虽然理智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可我始终无法释怀。还有溥俍哥的死,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不管是不是误杀,都是他的血染红了你的官帽!飞哥,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上海了!你再好好抱抱我行吗?”
说完,可儿扑到龙飞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泪如泉涌。龙飞以为可儿还在耍脾气、说气话,便如她所说,搂住了她的身子。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过了一会儿,可儿缓过神来,离开龙飞的怀抱。
可儿擦干了眼泪,拿出一张戏票交给龙飞,温柔的说:“飞哥,明天是我最后一次演出,你来看吧!明天演完之后,我就要离开上海了,以后你要多多保重!祝你早日大仇得报!”
龙飞见可儿说的认真,这才知道,她说的不是气话,急忙说:“可儿!咱们已经说好了,等你还清了债,咱们就要结婚啊!这些天都是一些小误会,不会因为这些误会,就把咱俩给拆散吧?可儿你听我说……”可儿打断了龙飞,低声说:“飞哥,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龙飞一听,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可儿,颤抖着问:“可儿,你说的不是真的,对吗?你是在说气话,在故意气我,对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过,要留在新婚之夜交给我!我不信!”
可儿双手握拳,指甲紧紧陷入肉中,流出血来也未察觉。她咬牙忍住泪水说:“飞哥,这种事我怎么会乱说,可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儿了,她对不起你!”说完,可儿把戏票放到桌上,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看着可儿离去的背影,龙飞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金可儿,你怎么能这样?我跟江笑眉的事,全都是误会,我没有丝毫对不起你!你却真的背叛了我,你怎么对得起我!让我怎么原谅你?”
第二天,整个上海的报纸头条,登的都是“著名京剧名角金可儿金盆洗手”。如今的可儿早已红遍上海滩,她的戏都是场场爆满,从来座无虚席。这次金盆洗手之事,原本没有丝毫风声,今天上午的报纸才登出来,下午就是最终绝唱了。
上海滩各界议论纷纷,不管是不是她的戏迷,都想来看她最后一次演出。协兴大舞台的售票窗口,早就挂出“票已售罄”的牌子。戏院门口游荡着很多票贩子,平时十个大洋一张的戏票,已经被他们炒到了两百大洋。
戏院旁边的饭馆中,一个外地来的商人正在吃饭。饭店中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下午的演出。他感到十分好奇,就凑到旁边桌上去问:“朋友,你们说的是什么演出,怎么这么受欢迎?”一个叼着旱烟的老人瞟了他一眼,问道:“你一定是刚从外地来的吧?”那商人点点头,奇怪的问:“是啊,我今天刚到上海,你怎么知道的?”
那老人说:“今天的上海,谁不知道金可儿金盆洗手之事!你不知道,就一定是刚来上海的。金可儿是现在上海最红的名角,名气已经超过了露春兰。照现在的势头下去,她早晚就是中国第一名角!可惜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竟然要金盆洗手,从此不再登台演出了,这真是梨园的一大损失啊!可惜票价炒的太贵,要不然,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那商人也是个戏迷,听老头这么一说,觉得不能错过。他赶紧把饭吃光,然后来到协兴大舞台门口,从票贩子那儿买了一张高价票。一张票要两百个大洋,这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半年的开销了,如今却只能看一场戏。从这上面,也能看出可儿如今的人气。
当然,票难买,那也是对普通人难。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再难买的票,也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卢筱嘉昨晚跟一个交际花在一起,玩儿到后半夜才回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洗漱之后,坐到了餐桌前,佣人送来了午餐和今天的报纸。卢筱嘉看了看桌上的点心,挑了一块儿桂花糕塞到口中,顺手拿起了报纸。
当他看到头条的标题时,不由大吃一惊,愣愣的张大了嘴,口中的桂花糕掉了满桌子渣。卢筱嘉回过神来,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电话接通之后,他急忙说:“格物号一展吓我滴片!”电话那边好奇的问:“卢公子,请你说慢点,我没有听清楚你的话。”
卢筱嘉赶紧嚼了几口,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大声说:“给我搞一张下午的票,金可儿的!”电话那边连忙答应下来。卢筱嘉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兄弟啊,你这是要金屋藏娇吗?也不提前跟哥哥我说一声,唉!以后再也听不到可儿的戏了!”
法租界中的共舞台,下午安排了露春兰的一出新戏。露春兰的演出,虽然未必场场爆满,但上座率也是极高的。可是今天到了中午,才只卖出寥寥几张戏票。黄金荣驱车而至,来到后台,对正在排练的露春兰说:“小兰,你快别练了,今天的演出取消吧!”
露春兰好奇的问:“黄爷,怎么了?今天人家新练了一出玉堂春,想让你好好看看呢!”黄金荣说:“改天再看也不迟!金可儿要金盆洗手了,今天下午是她最后一次登台!”露春兰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啊?她唱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唱了呢?”
黄金荣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跟我一起去看吧。她的最后一场戏,不看太可惜了!”露春兰有些失落的点点头。虽然可儿的名气已经超过了她,但失去这样一个对手,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黄金荣府中,江笑眉正在打电话,她捧着话筒说:“杜大哥,今天下午你陪我去看戏吧,协兴大舞台,这是金可儿最后一次登台。”杜月笙在电话那边说:“小眉,你怎么不跟黄爷一起去,他不是最爱看戏吗?真是不巧,今天下午我有事要办啊。”
江笑眉说:“表哥肯定要带露春兰去,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杜大哥,我不管你有没有事,反正你一定得陪我去,票也要你来弄。”杜月笙笑道:“好好好!小眉你难得开口求我一次,我一定照办。你在家里等着吧,一会儿我就派车来接你!”
张啸林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报纸,他越想越气。他觉得可儿金盆洗手之事,一定跟**于他有关,气得他把报纸撕得粉碎。
张啸林从不缺女人,他钱多势大,在上海滩跺跺脚,地都会颤一颤,很多女人都想主动贴过来呢。自从张啸林看中可儿之后,越来越觉得她清丽动人,跟那些交际花全然不同,所以他才一直想得到可儿。前天之事后,张啸林对可儿更高看了一眼。可儿身在欢场,却能保持纯洁,让他生出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张啸林本想过段时间,等可儿冷静下来之后,他再去送钱送物。然后把可儿捧成远超露春兰的名角,让她倾心与自己。没想到可儿竟然要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唱戏。张啸林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人给他准备下午的票。
法国总领事让皮埃尔、警务总监丹拉泽、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等大人物,自然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都决定来看金可儿的最后一场戏。
下午开演之前,戏院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很多还没有票的戏迷,都围在这里高价求票。协兴大舞台于宣统元年落成开业,至今已经十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如此一票难求。其实不只是协兴,上海滩的四大舞台,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盛况。
快开场的时候,各路达官贵人纷纷到场,相互间打着招呼,说些不着边际的问候之语。这些人都见惯了大场面,知道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脸上表情也会随着对面的人而变来变去。但当大家说到今天的主题,可儿金盆洗手之时,都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叹口气,一脸凝重的说声可惜。
达官贵人们的座位,都在最前面的好位置。今天这事非同一般,老板早有准备,戏院早就预先为这些人留了票。而那些平头百姓们,不管是二百大洋还是三百大洋,买到的都是后排的票。不过现在没人计较位置,外面已经有人拿五百大洋求票,还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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