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按黄历上来说,今日宜出行,宜赴任,宜纳财,宜嫁娶,是个顶不错的日子。

  清早起来,本王捯饬了一番,冠起头发,披上朝服,往铜镜里扫一眼,端是个英俊洒脱,器宇不凡的美男子。

  将连夜写好的辞呈塞进袖子里,本王摸摸下巴,赴早朝去了。

  没错,本王今日是去辞官的。

  整日遭人猜忌,时不时还来场暗杀。这王爷做得忒憋屈,我决意不干了!

  来到朝前,只见前一刻还说说笑笑的众人,后一刻突然止了声,齐刷刷的让到了一边,试图离我这乱臣贼子远一些。

  偶尔有人冲我谄媚一笑,还被旁人一巴掌打回了正直脸。

  好在本王脸皮厚,也不觉得难堪,拱手走上前去,同众人一一打过了招呼,“赵丞相,黄尚书,刘侍郎,诸位同僚,早啊?”

  “早。”众人敷衍的回答着,又退离我几步,生怕离得近了,会被人当成奸王党羽。

  得,一个个都是忠君爱主的好臣子。有这么一套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大臣班子,本王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而这一群顽臣之中,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比如说那刑部侍郎姚书云。

  只见他天生风流的脸上带着一抹下流的笑,冲我挤眉弄眼的说道:“瞧着王爷精神不济啊,怎么着,昨夜里跑去哪个风月楼里寻花问柳,颠鸾倒凤了?”

  寻花问柳我尚且能够,段鸾倒凤却不行了。我一个没有触觉的人,哪里能体会到床笫之间的乐趣。

  那档子事,勉强做了也没意思。

  本王挥挥手,对他说:“莫要多心,本王对你可是忠贞不二的。”

  他闻言,活脱脱笑成了一树梨花,枝头花枝乱颤,“难得王爷对下官一片情深,下官无以为报,便与王爷宽衣解带可好?”

  好个屁!本王心想。

  他姚书云区区从二品,却敢与本王如此说笑,是因为我俩穿一条裤衩长大的。襄王府与他姚府对门,两个年纪相仿的娃娃,打小就能玩到一块上。

  听说我父王小时候,和他老子也经常光着腚活泥巴,两人如今一个辞世,一个辞官,留下了我和姚书云,继续在朝中没皮没脸,勾搭成双。

  也许是勾搭的厉害了,加上我俩都快三十的人了,却没有婚配,朝中便有人猜测,我俩断袖。

  偶尔赶巧,一起上个朝吧,还被人投以这样那样的目光,以及那样这样的表情。

  好似我俩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似的。

  我俩这袖子断的着实冤枉。我是对着女人不举,不行婚配也罢,他姚书云是对着哪个女人都举,一时间不知道要哪个了。

  换做旁人,被人如此败坏声誉,定要解释一番的。可我俩不同于常人,没事在朝上抛个媚眼,递个秋波,说两句荤话,专干些有伤风化的缺德事儿,惹了那群老臣吹胡子瞪眼,却又发作不得,心里甭提多舒坦。

  反正奸臣我都做了,做个断袖怕什么。

  打诨插科间,姚书云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打开之后,现出一枚血玉扇坠,与我说道:“喏,你一直念叨的血玉,我为你寻了一块,雕玉佩小了些,便命人雕了枚扇坠给你。”

  我面上一喜,正欲伸手接过,却听他说:“话我可说在前头,这是一群土夫子掘了齐王墓,从一名殉葬的宠妃喉咙里剖出来的。听人说,这种血玉来路不正,带有煞气,长期佩戴,对饲主不利。”

  “是么。”我接过血玉,迎着朝阳看了一眼,玉体通透,脉络俱全,隐隐有血光浮动,欢喜之余,便没将他的劝告放在心上,只道了声:“多谢。”

  他笑笑,“王爷客气了。”

  不多时,燕玖来到了朝上,落座后,拿潋滟凤目扫了众人一眼,道:“众爱卿,早啊。”

  “吾皇万岁。”众人赶忙跪下,高声齐呼。

  “都平身吧。”燕玖摆摆手,一脸雍容华贵的帝王相。那小脸较之两年前,已经长开了许多。褪去了那份青涩和胆怯,多了几分成熟。

  只是,这孩子长得太秀气了,一副粉面含春,眉眼如画的模样,看谁都像是情根深种。

  而拜他这春风佛面,情深不寿的眼神所赐,一帮臣子跟疯魔了似的,争相为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要不是这群大臣各有妻室,本王都怀疑谁才是真正的断袖了。

  这厢,众人都起身了,本王却还跪在地上,做出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道:“皇上,臣,有事请奏。”

  燕玖看了过来,“有何事,起来再说。”

  “臣斗胆——”我并未起身,取出辞呈递到了身前,“想着解绶去职,求皇上成全。”

  燕玖眉宇一紧,问道:“为什么……突然地……”

  本王将辞呈又举高了一些,“皇上,臣思忖良久,如今内无烦扰之政,外无强敌之患,官场清廉,百姓安居,皇上亦励精图治,大有作为。臣一不遂之身,留下也无太大用益,不如卸下一切职务,留在府上,没事写个字,画个画,做一个闲散之人。”

  燕玖眯起了眼睛,三月春风骤然不在,脸上一阵冰风冷雨,“若,朕不允呢?”

  “求皇上成全。”我叩首,伏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噫吁矽,悲哉悲哉!

  别人辞官,都道官场黑暗。

  本王辞官,却因为官场清廉。

  完全没有我大“奸王”的容身之处啊!

  而我这突然的一记响雷,劈蒙了许多人。

  只见周遭的大臣们都不淡定了,来回挪着步子,几番想要出列,却又打住,看来是有话要说。

  我心道,难不成是因为本王突然端正了态度,表明了立场,这帮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本王超凡脱俗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不惹尘垢的灵魂,而准备出言挽留了吗?

  既如此,本王是该推辞一番,顺应民意留下呢?还是该坚定立场,傲然离开呢?

  事实证明,本王想太多!

  只见丞相赵无量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也以为襄王并不适合官场,我大燕国自来就有明文法令,身患残疾者,不能入朝为仕。况且襄王自己也说无心政事,不如就遂了他的愿,削了他的爵位,让他回府闲养去吧。”

  本王眼皮一跳,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本王只说要革职,可没说要削位啊,你不要擅作主张,把话说死了啊!

  王府上下几百口人,还等着本王养活呢。

  “皇上!”有人领头了,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臣也以为,襄王殿下身有不适,不便继续留守朝政,不如让他回到府上,好生将养着吧。”

  “皇上——”下一刻,众大臣哗啦跪倒一片,齐声说道:“臣等恳请皇上,准许襄王解印致仕。”

  本王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是巴不得撵我走啊。

  想本王一向与人为善,谦虚恭谨,没想到人缘这么差啊!

  如此便算了,那群大臣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更是添油加醋,纷纷检举本王——

  “皇上,且不说襄王天生残疾,不适朝政,单是他几次三番藐视皇权,便不能继续留用。”

  “往近了说,前几日太后寿诞,襄王喝醉了,一时贪图便利,竟在御花园里解手,分明没把皇家重地放在眼里!”

  “襄王还经常对宫女出言调戏,举止轻浮。一言一行,全然没有为臣者,该有的低调谨慎!”

  “昨日里,御厨们还说起来,襄王溜进了御膳房,偷吃了皇上两根鸡腿,和一碟子桂花糕,实在放肆!”

  “单说此刻,他襄王哪里有面圣时该有的自律,天子当前,他居然在抠鼻屎!”

  本王:……

  这事根本不能细想,否则毛骨悚然。

  你想想,你解手的时候有人在一边偷看,说情话的时候有人在一边偷听,走到哪都有人跟着,连抠个鼻屎,都有人奏与皇上。

  这是多么的爱之深,恨之切啊。

  可这事最终也没能遂他们的愿。

  燕玖以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朕,不可一日没有皇叔”,将本王的奏请,给驳回了。

  众大臣顿时捶胸顿足,哭天喊地,比死了先皇还要难过。

  散朝后,燕玖见我迟迟不肯走,便退了一步,道:“近来朝中没什么事,皇叔若是累了,便修养一阵子吧。只是——”他不动声色的握起了拳头,道:“别离开朕太久。”

  我顿了顿,只得点头,“好。”

  离开时,本王回头看了燕玖一眼。

  只见外头阳光明媚,却照不亮他那一方小小的角落。这孩子,孤身坐在阴影里,目送着本王出了殿门,显得怅然而寂寥。

  明明不想我走,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出言挽留。

  谁叫我俩,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呢。

  其实,那帮大臣说的也对,我的确是目无尊卑,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这熊孩子是我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在我怀里撒过尿,后来骑我脖子上掏过鸟蛋,心情不郁了,赖在我府上混吃混喝,没钱花了,就舔着脸跟我要钱……

  那时候,怎么就没人跟我说尊卑有别呢。

  只是,那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经过了那场夺嫡之争,这孩子坐在血淋淋的皇位上,性格变得成熟而内敛了许多,终不再像从前那么喜形于色了。

  总归是,不如从前可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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