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最终也没建成。【】
因为舒景乾哭哭啼啼的,说在山里遇到了妖怪,那妖怪吃人。
为了突出视觉效果,他带上了舒铭澜和一干伙计,去到了鲛人提前推好的尸骸前面,指着一堆白骨,道:“喏,就在那里,被吃掉的人。”
最上面的那具尸骸,还挂着几缕碎肉,因为天气燥热,正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看到这一幕,众人无不感到惊骇。
再加上舒景乾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妖怪狰狞的相貌,和吃人时血腥的场面,大家伙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久待了,当即收拾了东西,回了酒仙镇。
他们这一走,林子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鲛人浮在水面上,有些无聊地吐着泡泡。
五香肉没得吃了,核桃酥没得吃了,肉包子也没得吃了。
从这头游到那头,再从那头游到那头,总觉得比平时还要寂寞。
清了清嗓子,鲛人突然唱起了歌。他嗓音很好,干净而澄澈,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在山林里回荡着。
如天籁之音,泠泠,潺潺。
一瞬间,连阳光都跟着明媚了许多。
一曲终了,他睁开了眼,只见上方投下了一片阴影,一个眉眼漂亮的少年,正从岩石后面探出了脑袋,呲着一口漏风的牙齿,笑嘻嘻的喊他:“鲛。”
鲛人一愣,立起了身子,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想见你。”舒景乾盘腿坐下来,指了指树底下的小驴,得意洋洋道:“你看,我会骑马。”
“马?”鲛人对它的物种产生了怀疑。
只见那瘦驴像是格外忌惮鲛人,打了个响鼻,然后暴躁地挣断了绳子,撒丫子的跑了起来。
“啊——”舒景乾叫唤了一声,挪着小短腿就去追。许久之后,苦着脸回来了,道:“马跑了。”
“跑了就跑了。”鲛人道。
“可是,我爹一定会打我屁股的。”舒景乾一咧嘴,猛的哭了起来。
“喂。”鲛人有些不郁,推了推他,道:“不准哭。”
“呜~”舒景乾哽咽着,“这儿离酒仙镇那么远,我要怎么回去?”
“大不了我送你。”鲛人话说出口,立马就后悔了。
舒景乾却是吸了吸鼻子,眨着湿漉漉的眸子,问道:“你说真的?”
鲛人眉头跳动了一下,硬着头皮,道:“真的。”
于是,明明是舒景乾跋山涉水跑来见鲛人,最后却成了鲛人拖着尾巴,一路披荆斩棘的送他出山。
行至了山外,鲛人将腋下的少年扔到了地上,道:“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舒景乾扁着嘴,“可我想着找你玩。”
“玩个屁。”鲛人脸上爆出了一根青筋,道:“你要是再回来,我就吃了你。别以为老子偶尔发次善心,就决定从此都做善人了。”
“可是——”
“滚!”
看着舒景乾灰溜溜的走远了,鲛人叹了口气,重又折返回深山里。
外头的世界很精彩,有黑瓦白墙的房子,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有盼着儿归的双亲。
可他没有,什么也没有。
即使修炼出双腿,来到了地上,也不会有一处屋舍,和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后来,很长的日子里,他都没有再见到舒景乾,心道毕竟是个孩子啊,什么玩具,也只是图一时的新鲜。
虽说是自己撵他走的,可到头来,寂寞的还是自己。
鲛人在送走了一个个日落之后,在某一日的黄昏,突然听到了一声吆喝:“鲛——”
鲛人一跃出了水面,有些欣喜地看向了舒景乾的方向,只见他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而在他的身后,跟了两个家仆打扮的男人,偷偷尾随着。
因为离得远,他们并没有发现鲛人,只是凭着周围的灌木和草丛做掩饰,不急不满地跟了上来。
鲛人身子一倾,又“嘭”地跌回了水里,然后潜伏着,没有再上岸。
他不知道那两个家仆怎么回事,也许是受命偷偷保护他们的小少爷,也许是从舒景乾的嘴里套出了什么,想着过来探个究竟。
可不管怎样,舒景乾都给他招来了麻烦。
“鲛。”水面上传来一声一声的呼喊。
鲛人只管沉住气,没有露面。
若是平时,他势必将那两个男人的脖子拧断,然后食其肉,饮其血。可眼下那个小胖子也在场,鲛人生怕吓着他,只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后来几次,舒景乾前来,那两个男人照旧一路跟着,显得很是执着。
若只是保护小少爷,没必要如此鬼祟,看样子,倒真是从舒景乾那里听到了什么。
鲛人倒不怀疑舒景乾出卖了自己。只是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没心机没城府,保不准被哪一个有心人,稍微套|弄两句,就说漏嘴了。
这之后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只要那两个家仆远远的跟着,鲛人便不会露面。
直到有一天,春风料峭,烟雨朦胧,那两个家仆的耐性被耗尽了,放了舒景乾独自前来。
而鲛人,大约也是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决意躲在水里,不再和舒景乾见面。
任凭那小胖子站在岸边,哭哭啼啼的喊着:“臭鱼精,你出来,你快出来——”
鲛人躲在水里,感到一阵心烦意躁。
而那哭声丝毫没有减弱,反倒是愈演愈烈,扯着破锣嗓子一阵叫唤:“你都不理我了,臭鱼精,死鲛人,修炼修到一半,尾巴还在的大头鱼!呜,你快出来。”
他越骂越起劲,就差没编成歌唱起来了,“鲤鱼精,大尾巴怪,臭咸鱼,烤鱼片。”
鲛人脸上青筋毕露,终于按捺不住,正要扑上来吓他一下,可谁料,那小胖子哭够了,猛地擤了一下鼻子,将两道大鼻涕甩在了他的俩上。
鲛人:……
鲛人:……
鲛人:……
怒火蹭地烧了起来,鲛人一张嘴,直接咬上了舒景乾圆滚滚的小肚子。
果然软绵绵的,肉质特别嫩。
鲛人原本只想着稍微略施小逞,震他一震,可没想到舒景乾的皮肤娇嫩的和水似的,一口咬下去,直接皮开肉绽。
于是,只见那小胖墩扁了扁嘴,猛地嚎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响亮。
而一贯面色阴冷的鲛人当场就慌了神,摸他的脑袋也不是,摸他的肚子也不是,手忙脚乱的哄劝着:“喂,别哭了,喂喂喂,我不是存心的,要不然你咬回来,鲛人血可是很值钱的,我求你别哭了,喂!”
血最终还是止住了。鲛人咬碎了草药给他敷在了伤口上,然后咬着牙掰下了一片鱼鳞,覆在了药草上。
据说鲛人的鳞片能入药,能驱百病。
反正,能做的都做了,鲛人像个奶妈似的将人哄得不哭了,有些疲劳的想,我和人类,果真还是不能好好的相处。
看了一眼扁着嘴的小胖子,鲛人伸出手,想着抚摸他一下,顿了顿,还是打住了。
舒景乾已经把利欲熏心的人招来了,不能再放他来回跑了。
今日自己没有落网,不代表他日也不会有事。
而这小胖子眼下尚且年幼,还保留着一份童真,谁知道再过几年,他稍微大一些了,会不会被利欲熏陶的,做出残害自己的事情。
他们人类本就贪婪而自私,根本不值得被相信。
瞧着舒景乾止了疼,鲛人将他夹在了腋下,道:“我送你离开。”
“不要!”舒景乾踢蹬了一下腿,道:“我下次来,你肯定又不肯见我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鲛人边走边说,“我会消除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你不会再记得我。”
“我不要!”舒景乾继续扑腾,“我那么喜欢你,才不要忘了你。”
鲛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如果再过几年,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行至了山外,鲛人将舒景乾放在了地上,然后拿额头抵在了他的额上,说:“忘了我吧。”
“临溪。”舒景乾喃喃道,“我想了好久,才帮你取的名字,你喜欢吗?”
鲛人笑了笑,道:“喜欢,我收下了。”
舒景乾:“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鲛人:“好,我会记得。”
舒景乾:“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鲛人:“随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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