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刚没受几天的宠爱,丽嫔就又复宠了。
因着皇后本人平日里着实是骄矜蛮横了些,以至于后宫诸妃都在幸灾乐祸,没一个帮她说话的。并且心里难说有多少庆幸,以往只有一个娘家和身份做倚仗,就在后宫横着走了,如果又得了帝王的宠爱,说不准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好日子过。
所有人都道丽嫔复宠总好过皇后得宠,好歹她们在丽嫔手下还能有一条活路,不论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一个个都带着人带着礼去碧荷轩,一时间碧荷轩又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谢文萱裹着厚厚的皮裘,绣花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脚印,侍女给她打着遮雪的伞,主仆两人往碧荷轩赶去。月前那一场落水去掉了她半条命,现在一受风就咳嗽个不停,她永远都忘不了太液湖那冰冷刺骨的湖水,更不会忘记那个把她推下湖水的人。旁人只道是皇后心狠手辣,一怒之下把她推入湖里,唯有她在回首之间,看到了那只带着翡翠玉镯的手——翡翠上雕刻着鱼戏莲花,那是滇南上供的极品帝王绿翡翠,不久前伍大总管亲自捧着,赐给了碧荷轩。
这姐妹两个一般货色,不,这后宫诸人都是一般货色,包括她自己。
曾经少女慕艾,尚能在御花园里拦下王爷,只盼能同她说上两句话,也好断了自己的念头;如今入宫两年,她不是也能一脸平静的去给差点杀了她的仇人道喜么。
有什么不能忍的,深宫重重,步步危机,只愿兄长在宫外一切安好。
偶尔顺着飞起的檐角看向宫外,看向遥远的边关…………罢了,那人,已不是她能想的了。
一场富贵,一场荣华,一场豪赌,一生枯寂。
不过是一出纸醉金迷闹剧,一首步步惊心的曲。
碧荷轩里,除了皇后之外,几乎所有的妃子都来了,同众人寒暄的本事她也练得炉火纯青,丽嫔问她身体好些了没,她道好些了,言谈之间未露一丝破绽。
待得寒暄完后所有人离开,张若碧才静下来,静静的喝了一杯暖茶。
这一场极其短暂的失宠又得复宠之后,所有人都在看皇后的笑话,唯独她自己无动于衷。
这算是多大点的笑话……有什么可看的呢。
热茶喝下去,脏腑里感到一阵暖意,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好像又听见老太医在她耳边说“于子嗣有碍”。
手指渐渐握紧……这算是夺子之仇吧!
真狠呐……身在后宫,没有什么比让人不能孕育子嗣更狠毒的了,直接就断了她的后路。就算她有帝王宠爱又如何,色衰而爱弛,没有子嗣傍身的她,最后也不过一捧红颜枯骨。
什么血脉亲缘!都见鬼去吧!
现在的笑话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个好妹妹还是皇后,她还是位分低了她好几级的嫔妃——唯有有朝一日,她凤冠加身,把她那个好妹妹踩在脚底下,那才是看笑话的时候!
缓缓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她开始细细思索自己计划中的不妥之处。
要扳倒皇后,首先,第一位的阻碍,便是太后。只要太后还在,皇后就永远不会倒。
太后……呵,她那个好姑母也是被蒙蔽了双眼,没见陛下同她都很疏离了吗。
她虽然赐给她那种绝子的香丸,但是她是晚辈,总是要孝敬长辈的,不是吗?
脑子里已然有了几分的筹划,她吩咐宫女备好糕点,准备亲自往拙政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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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殿里,玄澜难得的并没有在批阅奏折。
他手上拿着一袭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雪狼皮裘,边上是两块护膝样的皮毛,玄澜连嘴角都轻轻的翘了起来,瞧着便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伺候他的伍什深谙拍马屁精髓,龙屁要小心拍,一不小心容易拍龙尾巴上,陛下一尾巴甩过来你就得吐血;然而只要王爷送东西过来,那就赶紧往死里夸,陛下保证听得通体舒泰,一个高兴那就仕途钱途都有了。但是注意,此项仅限于王爷送过来的东西,不限于王爷本人,王爷本人你若是夸的过头了,那就不是拍到龙尾巴上的事儿了,那就是龙嘴上头拔胡须的事儿啊——简单来说四个字,不要命了。
龙(陛下)这种奇怪的生物,他护在爪子里的东西,那是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的啊。
这回是陛下十九生辰,王爷备的生辰礼和书信都提前送到了。这两年来但凡是王爷从边关送东西回来,陛下都是龙颜大悦,哪怕只有只字片语,陛下那也是珍而重之放的好好的,更别说这回这一件由王爷亲手猎的雪狼王的皮毛制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斗篷了。
小心翼翼端详着主子的神色,伍什道,“王爷能猎到这头雪狼王,想必是费了极大的心思的。最难能可贵的是,除了斗篷之外,王爷竟还记得给陛下做一双护膝……可见即便是在边关,王爷也始终牵挂着陛下啊。”
陛下少年时受过腿伤,虽说太医院鼎力治疗,几乎没留下什么病根,但深冬这种时候,总是要更加容易受寒一点。
不知是被那一句“费了极大的心思”还是那一句“始终牵挂”给取悦了,玄澜眼尾都微微眯了起来,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光华闪烁,却是难得的笑意达了眼底。
两年后的他褪去了那番雌雄莫辨的容颜,倒是显得更加俊朗了。眉目依旧侬艳,但因着整张脸的轮廓都更加深邃,线条也更加刚硬,这份侬艳都化成刀锋上滑落的那一滴血,逼人的凌厉。
此刻他突然笑起来,眼神温柔,连带着线条也柔和不少,就像是春风化雨,一瞬间繁花盛开,灿若桃夭。
伍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陛下自亲政以来,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更是难得看到他真心的笑意。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扼腕陛下有了王爷这么一个弱点;还是该庆幸有王爷的存在,才让陛下有了那么一丝人情味。
“喵!~”星子这头猫趾高气扬的走过来,昂首阔步,鼻子边上的胡须都颤了两颤,一幅本大王游行到此,尔等铲屎官还不快快给本王跪下的模样。
眼见着猫爪子就要往那雪白的皮毛上踩去,铲屎官大总管伍什忍不住心里替它捏了一把汗,猫祖宗诶!不知道你主子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吗,如今这十九岁的生辰礼来了,你这十岁的生辰礼咱就自觉点靠边站吧诶!
玄澜捏住它脖子上的皮毛,就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一边顺毛一边道,“星子,乖啊,恩——?”
上扬的尾音带着帝王说一不二的威严,原本要炸毛的猫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铲屎官竟然威胁一只猫!本猫仙要回仙界告状!不对不对……本猫仙要去边关告状!
一名太监走进来在伍什身边耳语,伍什匆匆离开,又迅速回返,而后对玄澜禀报道,“回陛下,丽嫔娘娘求见。”
“不见。”玄澜想都不想就能回绝道。难得他今天心情不错,可不想见这些闲人坏了自己的情绪,见他们还不如和星子玩一会儿。
(星子:哼,愚蠢的凡人,你终于承认替本猫仙铲屎是你的荣耀了╭(╯^╰)╮)
“等等,”思及丽嫔最近暗地里的动作,来拙政殿求见他想必是有什么事儿了,他叫住伍什,“问问她有什么事。”
“诺。”伍什出去后又很快回来,“禀陛下,丽嫔娘娘来求个恩典,请陛下允她母亲进宫一见。”
有些事情怕是宫里不方便,还要宫外的母亲来帮忙吧。玄澜随口道,“准了。”
“准备一下,稍后摆驾沉香殿。”宣丽娜将星子一抛,这猫就轻盈的落到了软榻上,舒舒服服的找个地儿窝好了。
阿舜的信里有题让他替他照顾祖贵妃,这事儿他自然是要照办的,阿舜不在,自然是他替他尽孝。况且他自己心里有鬼,既然决定某些事要去做了,自然要在祖贵妃面前多献殷勤。
一切就绪,准备好临出宫的时候,玄澜又突然折返回来,取出拿顶雪狼皮的斗篷,想就这么穿出去,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有点舍不得……最后纠结了半晌,还是毅然决绝的披在了身上。
这期间诸般纠结心态,无外乎“珍重”二字。
到了沉香殿,才发觉已经有一人先来了,来人也不陌生——容国公府嫡长孙女,他那伴读的未婚妻,安府大小姐,安纪菡。
同安祖贵妃行过礼打过招呼过后,他看向安纪菡,安纪菡同时也在偷偷的打量着他,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安纪菡穿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夹袄,领子上缀着狐尾。他不用想,两人一对视他就猜出这一身必然是燕钺从边关给她寄来的。因为安纪菡也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雪狼皮斗篷。狐毛同狼毛是不一样的,狐毛要细软一些,狼毛则明显的厚重粗长。更加不用说一家夹袄同自己身上及地的斗篷想比较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在这上头攀比起来了。玄澜扶额想。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竟然还隐隐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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