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对鸟铳有印象。这玩意儿是明清时期的武器，最早也是从洋毛子那里引过来的。
虽说鸟铳跟现代化的枪械是两个概念，但它同样有不小的威力。
柳青青突然意识到，这个张小宇，不仅跟爆炸案有联系，他又私底下秘密研究鸟铳，这绝对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件。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把这里面的严重性，低估了。
徐征和方骐一直在聊着，针对鸟铳的问题，讨论着。
这俩人态度一致——改装后的鸟铳，那就不仅仅是打鸟的枪了。
徐征还提起一个人，这是他认识的一个在兵工厂工作的研究员。这研究员也曾经研究过鸟铳，而且被他做了一系列改装后，尤其加入瞄准器等辅助设备。这个改装鸟铳，竟跟一个大口径猎枪差不多了。这是什么概念？二十米外，用这枪打兔子，可以将一整只兔子，完全打碎。
柳青青听到这，潜意识的窒息了一下。她心说，打碎！如果换成人呢？这人岂不会被打成马蜂窝？
但这三人并没有乱来。柳青青和方骐都压着性子，等着徐征的态度。
徐征先是吸了根烟，借此提了提精神。他跟大家说，“回去，我去会一会这个小鲁班！”
在他驾驶下，这面包车又开到了这五金模具店的门口。
停好车，徐征当下走了下去。他还故意拿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张小宇没料到这辆面包车会去而复返，他有些警惕，而且沉着脸。
他问，“你们做什么？”
徐征变了个语调，不是以前沙哑的嗓音了，反倒整体上，发音有点往上翘。
这么一弄，他的口音，跟这个双阳村的人，竟多多少少很像了。
徐征：“师傅哎，你能修这个不？”
这时面包车的后车厢门也被方骐打开了，张小宇看到了那个坏了的电镀槽。
张小宇没急着正面回答。他打量着徐征，又仔细瞧着方骐和柳青青。
他说，“你们不是这个村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们！”
徐征指了指村头的方向。“我婶婶住在这里。她跟我说，村里有个小鲁班，手艺很好的。”
“哪个婶婶？姓什么？”张小宇追问。
柳青青没想到，这张小宇竟然这么较真。其实他越较真，越说明他有问题。
徐征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而且也早就做了一系列准备。他又说，“姓李，那个卖鸡蛋的李大婶！”
张小宇点点头，脸色稍缓。
徐征又巴拉巴拉的一通说。那意思，我们仨都是附近永昌加工厂的员工，今天刚开工时，因为操作失误，把电镀槽弄坏了，老板很生气，如果修不好，我们仨可就下岗了。
徐征最后拿出一副哭丧脸来。
柳青青看到这一幕后，特想告诉徐征，你丫的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张小宇没跟徐征多说什么。他凑到车厢门附近，半蹲着，看着电镀槽。
这一刻，徐征三人都偷偷打量着张小宇。柳青青主要看脸，而徐征和方骐，把精力都放在张小宇的手上。
这明显是外行和内行的区别。张小宇这双手，能告诉徐征和方骐很多东西。
过了一小会儿，张小宇有了主意。他摆手说，“你们把它抬到店里吧。”
徐征和方骐一起忙活起来。柳青青也想帮一把。
但徐征对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坐着就行。
这哥俩故意拿出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也故意很卖力气。
等电镀槽被放到店里的指定地点后，张小宇挥挥手，让徐征和方骐回到车里等着。
但徐征拿出一副不想走的架势。他还很热情的说，“师傅，我能给你打下手。这电镀槽的裂口不小，需要补焊和抛光，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换做别的维修师傅，他们都巴不得顾客能打下手呢，但张小宇沉着脸，继续摆手说，“都给我出去！”
如果徐征在坚持，肯定会有不好的气氛出现。
徐征跟方骐互相看了看，他俩默默一转身。
当然了，徐征边走边四下看了看。
等这俩人回到车上，张小宇还特意把店门关上了。他自行躲在里面，这就开工，里面传来各种嗡嗡、吱吱的响声。
柳青青问徐征和方骐，“怎么样？”
这一刻，这俩人都不再是憨头憨脑了，反倒都沉着脸。
方骐说，“这个巴腊子很聪明。在店外面，他加工鸟铳零部件时，几乎是毫无掩饰，大张阔斧的进行，但其实，他一点都不傻，那些关键的零配件，以及重要部件，都在店里呢，估计这些部位的加工和组装，他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
徐征又补充，“这些零配件，做工精良，用料上乘，哪怕是木质的刚有雏形的枪托，我都能看出来，他绝对耐心细致的打磨很多遍。”
柳青青很纳闷，她反问，“一个雏形而已，至于这么细？”
徐征：“枪械是高精度的东西，各方各面、各道工序都要细致，这才能确定它的射击精度以及舒适性。”顿了顿后，他强调，“这个小鲁班，肯定被高人指点过！”
柳青青联系到了一件事，徐征曾说过，这张小宇不是主犯，言外之意，他背后还有人。难不成这个高人，就是最终的那个主犯？
这样过了小半个钟头。五金店的大门又被打开了。张小宇顶着一脑门的汗珠。
他对面包车喊道，“过来，拿东西！”
徐征和方骐又一边脸，憨头憨脑的下了车。
这个电镀槽，搬进去时，又是裂口又是脏兮兮的，但隔了这么一会儿，它简直是油光晶亮，跟新的一样了。
张小宇还插了句话，“我顺手给这电镀槽打了光，就当照顾李大婶了。”
徐征和方骐好一通的谢。
徐征还掏出一支烟，想借机跟张小宇聊一聊。
但张小宇摇头拒绝。他伸出两根手指，“二百块！给完钱你们赶紧走，我还有别的活。”
柳青青头次遇到这种态度的师傅，竟然这么横。
徐征突然笑了。他倒是挺利索，立刻掏钱走人。
面包车很快消失在一个拐角。张小宇目送着面包车，随后他一拧眉头，又投入到之前的工作当中。
但面包车并没离开村子，徐征只把它开到了那个拐弯处的后面。
停车后，徐征提醒，“你们去过王记馄饨么？”
柳青青不知道徐征怎么没来由的说起馄饨。但她配合的点了点头。
方骐想的简单。他反问，“怎么，老怪，你饿了？”
徐征摇头，“那个王记混沌，从老板到服务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冷冷的嘴脸。就好像别人欠他们多少钱似的。”
柳青青深有感触。有一次她去吃馄饨，跟服务员要餐巾纸，但那服务员就带搭不理着。
徐征反问，“张小宇、王记混沌，有什么联系么？”
方骐：“一个是嫌疑犯，一个卖馄饨的贩子，哪有联系？”
但柳青青隐隐品出一丝味道。她说，“王记馄饨在邺市很有名，是个百年老店。那里的老板和服务员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真有手艺，也真有招牌，不愁没买卖做。”
徐征示意，“继续说！”
柳青青：“至于这个张小宇，他有这种态度，反倒说明，他也是个技术过硬的人。”
方骐恍然。他接话，“就跟那些工科男一样，一个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脾气死犟死犟，其实还不是因为他们自认自己有本事么？”
柳青青和徐征都大有深意的看向方骐。
方骐：“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脾气很好的！”
徐征对着方骐，举了下拳头。其实能感觉出来，他想竖中指来了，但考虑到都是朋友，他又算了。
徐征一转话题，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会跟组织打招呼，让警方再给那四个偷矿男子做做工作，让这四人今晚准备过来，把锰矿石交给张小宇，之后警方会对张小宇这个五金店进行蹲守，严密监视着张小宇的一举一动，甚至等主犯的出现。
柳青青知道，蹲守的任务，肯定被重案九组给包揽了。
但她又有个疑问。“张小宇对面包车很敏感，咱们总不能把面包车开到五金店门前，就这么守着吧？而且……用别的车也不行！”
柳青青突然有个悲观的念头，这次要是没有车，大家不会都趴在墙头上，就这么风餐露宿吧？
徐征观察柳青青，他突然笑了笑。
他说，“有那么麻烦么？”
他特意指着面包车，“这车就一直停在这里了，咱们就在这里蹲守！”
柳青青一脑子问号。她也不知道徐征这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
但接下来，这三人各自找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等起来。
徐征依靠着车座，总会用手机发微信，他还时而拧着眉头。
方骐也摆弄着手机，不过他都在娱乐，要么玩会游戏，要么看看新闻。
柳青青为了晚上能有精力。她索性睡上了……
时间一点点到了晚上。这个双阳村，没有夜生活，天黑之后，整个村里也就完全被黑暗笼罩了，而且放眼一看，很少有点灯的……
这一次，柳青青打着哈欠，看了看手机。
“马上到九点了。”柳青青问徐征，“警方准备的怎么样了？那哥四个送货没？”
徐征没回答。他反倒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柳青青心说，这是干什么呢？
但突然间，她挨着的车窗处有了反应。
有一个脑袋突然出现了。他盯着车窗，冷冷的打量着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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