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章说完这句,忐忑不安地偷瞄着杨小姣。【】她就像一只机警的猫儿,必须要小心谨慎、分寸得当才能取得她的信任。不然,按他的本意,他一醒来就想去杨家提亲。但他知道若真那样做了,肯定会把她吓到。他百般克制才忍到现在。
杨小姣低下头看着脚尖,心砰砰乱跳。席间被敬了几杯酒,弄得她头晕面热。她现在似乎还不太清醒。
杨小姣别过脸去,不敢看身边的人,轻轻说道:“咱们接着钓鱼吧。”
“呃。”云凤章心里一阵失望,不过没关系,他还会再接再厉的。
杨小姣为了缓解这种局促,便去摸弄钓杆,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他们两人没有拿鱼饵,能钓到鱼才怪。
杨小姣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把这个发现告诉云凤章。
云凤章也跟着笑了。他一心想着钓小姣这只大鱼,竟把这种小事给忘了。
两人依旧并排而坐,一起望着浩淼的湖面。
“小姣……”
“凤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云凤章双眸含笑:“你先说。”
杨小姣依旧望着湖面,清了清嗓子,语带双关:“我是想说,我本想钓一条小鱼做汤,却意外地钓上来一条百斤重的大鱼,我既惊喜又不知所措,我怕钓杆经不住这条大鱼的重量……”
云凤章心中一阵窃喜,她终于愿意回答他的话,虽然是拐着弯儿回的。
他忙打断她的话道:“也许那条大鱼会自己跳上岸,不用你的钓杆。”
杨小姣想了想,又抛出一个问题:“可是我家的锅太小装不下大鱼。”
云凤章滞了一下,急中生智:“没关系,你可以把那鱼切成一块块的,分开下锅,想清炖清炖想红烧红烧。”
杨小姣:“……”我这是比喻啊,人也能分开用吗?
两人又同时静默下来。湖上起风了,洪波涌起,波浪啪啪地拍打着岸边。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阵水草的淡腥味,画舫和渔船开始陆续返航。
杨小姣目不转睛地望着落日下的大湖,心头涌起一股言说的震撼。她心有感触地说道:“我以前觉得桃花镇的小河很宽,可是这一路走来,我看过不少大河大湖,才发现自己见识太少了。听说在更远的东方,还有大海,比河湖更广更宽,像天空一样没有边际。”
云凤章侧脸望着她,温声说道:“以后我带你去看。咱们、我家有一条大船,我们可以游遍天下的大江大湖,可以泛舟于五湖,再也没人来干扰我们。”
杨小姣突然话锋一转,直视他的目光问道:“你说人们见过更多的河湖之后还会喜欢那条小河吗?”
云凤章不由得再笑起来,他的小姣还是在换着法子试探他。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用坚定而温存的口吻说道:“我已经见过大江大河甚至大海,可是即便我看遍天下所有的水,仍然独爱那一条小河。那条小河是如此清澈欢畅,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条小河对我的意义,连那条小河自己都不知道。”
杨小姣的身子轻轻一颤,旋即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湖上的画舫渔船渐少,白日里有些喧闹的岸边也逐渐寂静下来。
杨小姣觉得两人躲在石头下面,似乎有些太近了。她钻了出去,轻轻一跳,便攀上了石头顶端,云凤章也跟着攀了上去。
两人站在石上迎风而立,云凤章的白色衣裳随风飘动,有种飘飘欲仙的飘逸感。
云凤章偷瞧着她,身子慢慢挪过去,紧擦着她的肩膀,他那柔软的发丝飘拂在她的脸庞,痒痒的麻麻的。她想伸手拂开,却又不想破坏这种气氛。
风越来越大,湖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淡淡的暮霭笼罩着湖面,整个镜湖有一种烟波浩渺、苍茫无际的况味。湖边村落上空,炊烟袅袅,他们身边偶而经过一群嘎嘎欢叫的鸭子,整个氛围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温馨和宁静。
“你冷吗?”云凤章轻声问。
“不冷。”
两人又沉默了。
云凤章想了想又建议道:“你要不要转过身来看看西天的晚霞。”他又想好了一句话。
杨小姣没有转头,她迎着风,清声说道:“我有时觉得你像那天边的云,变化多端,在别人面前一个样,在我面前一个样,私下里说不定又是另一种样子。”
云凤章微微一笑,“人遇到不同的人,自然也不一样。比如说,有的人你看到她就想冷若冰霜退避三舍,而有的人你见了她就不由自主地犯贱犯二。”
“嗯。”杨小姣不置可否。
云凤章鼓起勇气,接着说道:“你对我而言就是后者。”他的目光柔情似水,引得杨小姣浑身轻颤,她不敢正眼看他,生怕自己经不住诱惑。
黄昏已然将临,新月东升。清淡的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
良久之后,杨小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他说话:“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快乐很充实。”
云凤章忙从遐想中醒悟过来,说道:“你以后会比现在更快乐更充实。”
杨小姣飞快地看了一眼,云凤章来不及和她对视,她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我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这一路上,我做为女孩子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想要不是我有分量,我早就飘起来了。”
云凤章先是忍俊不禁,继而又是一阵心酸,他动容地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他现在给你的还不及他想给你的万分之一。”他中途用“他”代替“我”,莫名地减轻了不少羞窘,话语也更顺畅流利。
杨小姣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但她仍勉强维持着冷静。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疑惑,“可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喜欢我呢?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而我,是一个连乡野村夫都不愿将就的人。”这是她曾经的心病和伤痛,哪怕伤口愈合了结痂了,想起来仍会隐隐作痛。
云凤章听完这话,心中又是一阵抽痛。现在的小姣远没有几年后的自信坚定,她还没从偏远小镇走出来,还没机会见识人间百态,更还没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的她就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云凤章心头一阵激荡,他冲动地扳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姣,你知道吗?你本是一件外表有瑕却价值□□的古董,却被市井之人日复一日地挑剔没有瓦罐的完好与实用。到最后连你自己也差点相信了他们的论断。”
杨小姣错愕地看着他。云凤章顿了顿,抛开了所有的腹稿,他只想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吐而净:
“你身上的开朗风趣,你的聪敏灵秀,你无人可及的情趣,甚至可爱的怪癖,都无人欣赏。当然,这也不能怪你身边的男人,他们即便踮了脚也无力欣赏你。他们只适合跟他们一样凡庸踏实、只关心柴米油盐只在乎家长里短的女人。
小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神奇魔力。”
杨小姣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不语。两人四目相对。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不了一样。杨小姣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灵魂深处某处一直束缚她的锁链已经悄然解开,紧接着脑中一阵轰鸣,就像封闭空旷许久的山谷蓦地有了回音一样,让人诧异、惊喜、激动。
她那平静死寂的心湖,蓦地起了风,一阵清风,湖中洪波涌起,惊涛拍岸。不管他们将来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忘记他今晚的话。
云凤章默默地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其实他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是天上皎洁的月光,只有天上的云才能萦绕在你身边。
“我想散散步。”杨小姣说道。她迫切地想动一动僵硬的身子。
云凤章温柔一笑,“好,我陪你。”
杨小姣轻盈地跃下石头,不辨方向,沿着湖岸快步朝前走,云凤章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沿着岸一直走下去。湖边游人归家,渔歌唱晚,倦鸟归林,一切喧闹渐归于沉寂。
湖边一绿一白两个身影,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却又意外的和谐。
杨小姣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索性跑了起来,她在风里奔跑,衣带当风,像要飞起来一样。云凤章轻笑,也跟着她跑起来。两人的长发和衣摆被晚风吹拂,时而搅缠时而分离。
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两人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云凤章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杨小姣没有拒绝。
暮色愈浓,深蓝的苍穹中挂着几颗疏星,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湖边的树林被夜风吹得飒飒作响。
天地、月光、湖水、春风和人融为了一体,令人浑然忘我而又心旷神怡。
云凤章的声音像醇酒一般动人,又轻梦呓一样轻柔,“小姣,我明白你的所有忧虑,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现在怎么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想你给我时间来证明这一切。”
杨小姣没有答话。云凤章一鼓作气,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最想说的话:“我说过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我把我给你,你、你肯要吗?”
“啊?”杨小姣如梦初醒。
云凤章勇敢地再问一句:“你真的不想要吗?”
他向她靠近一步,柔软的发丝拂在她的脸颊,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端,月光如酒,他的声音如酒,杨小姣觉得整个人都被浸在一坛美酒中,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醉意微醺。
此时,就仿佛一个人拿着香味扑鼻的烤肉诱惑嘴馋的她:“想吃吗?想吃吗?”
此时,理智冷静早已自己跑回家去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想要,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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