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书涵,书涵告诉我说姐姐再过不久就会平安归来,书涵都托梦给我了,所以恬恬一定会平安归来。【】”
书涵就是苏老爷与苏太太曾经过继来到名下,又不幸夭折的小儿子。
苏太太握得苏老爷的手很紧,似乎是想给苏老爷力量,让她相信自己,其实却是想给自己一点力量,让自己相信自己。
苏老爷笑道:“那你不必担心了,书涵给你的梦,一向都准,比算命先生还准。”
苏太太道:“可我还是担心,万一以前都准,偏偏这一次不准呢!”她在脑袋里预想每一个细节,想到可能产生差错之处,赫然坐起身,“丰清,你准备好钱了吗?一百八十万的数目,一时之间你手中未必有现款。”
苏老爷道:“筹款的事情我已派欧秘书去处理,明日八点多钟的时候,就会有人送钱过来。”
苏太太又问:“那绑匪的取款时间是几点?地点还是在我们家中吗?他们拿到钱之后,又会在几点放人呢?”
苏老爷道:“我和他们约定了上午,但是未必会准时。至于放人,也许收到钱就会放人,也许……”
苏老爷不再继续说下去。
多年的夫妻,苏老爷不说下去,苏太太也明白。
她立刻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撕票。”
苏老爷道:“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不代表没有这个可能。”
苏太太掐着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再度昏厥过去。
这一次她不能再昏倒,一直到女儿回家之前,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保持清醒。
她起身,按了床头铃,喊小丫头去给她端饭菜进来。
苏老爷想劝太太再躺一会儿,她执意起身。
她在梳妆台前,呆坐一会儿。抬头的时候,从镜子里发现丈夫就站在自己身后,问他:“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老爷道:“我陪你说说话呀。”
苏太太看着镜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的自己,又问:“那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苏老爷见她病得犯了糊涂,叹气道:“头发乱了,你大概是想梳理梳理。”
“哦。”
苏太太点点头,也没有动手梳,苏老爷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慢慢替她梳好。
此时小丫头已将饭菜送上来,苏老爷就对她说:“去吃饭吧。”
苏太太重新抬起头,望着镜中一对鬓角都已生出几根白发的老夫妻,不由得感慨万分。
“丰清,等女儿回来之后,我们就回老家吧。原本留在永州,就是为了寻找女儿的下落,如今既已找到,还留在这鬼地方做什么。我们在外漂泊大半生,如今老了,要的是落叶归根,一家团圆。”
苏老爷握着她削瘦的肩,温柔地笑着:“你说回哪里,就回哪里,去吃饭吧。”
苏太太听了苏老爷的话去吃饭,她心里有事情,饭吃的极慢,等一小碗饭终于吃完,她才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女儿出了事情,我会穷极我的下半生,让绑匪的父母子女通通不得好死,我会连他们家的一棵草都不放过。”
苏老爷知道苏恬一旦死去,他的太太下半生就会陷入疯魔之中。
他太知道太太的坚毅,她一旦决定做某事,纵然那事情看似再不可能,她也必定竭尽全力,数十年如一日,一点一滴,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在最后一次做成。
当年他刺杀失败,被捕入狱,几乎任何人都认为他再无生还希望,但太太硬是想尽办法,将一堵看似不可能的撞开南墙撞的灰飞烟灭。
最终敌人失败,他们从废墟中重生。
苏老爷怎忍心看她陷入疯魔。
这世上除却那个远在天边、未知生死的亲生女儿,唯有他们两个老人是相依为命的。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丽君,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希望你听后不要激动。”
苏太太立即激动。
“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什么也不要听,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明天,在这之前,我不容许有任何变化,也无法承受有任何变化。”
苏老爷着实在不忍,何必呢,一切还有时间,等明天再说吧。
苏太太激动过后,到底还是冷静下来。
“你说吧,我可以听。”
苏老爷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太太见他一副犹豫的神情,大胆猜测:“你莫不是舍不得钱?”
苏老爷没有回答,苏太太讶然:“丰清,恬恬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苏太太一想,又认为丈夫不至于舍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他应该是舍不得在眼前这个女儿身上花钱。
她正视着丈夫:“丰清,你仍然在怀疑她的身世,对不对?”
苏老爷没有否认。
“我的确怀疑。”
他非但是怀疑,他根本就确认有假,当年请蔡医生检查,这个叫做韩小离的女孩的血型,与他亲生女儿的血型完全不同。
但是当初他告诉太太的答案是血型相同,今日又如何忍心再告诉太太血型不同,当初仅仅是他骗她呢?
这样的打击,与亲生女儿被绑架的打击相比,又相差多少呢。
而且这样的打击,茫茫无期。
韩小离被绑架,至少还有挽救的希望,韩小离回到苏家,也能够将谎言继续。谎言至少能让妻子快活,让妻子支撑到真正的女儿出现。
她明明可以在谎言中快活地活着,为什么要剥夺她的这份快乐,而让她回到从前,日日沉浸在痛苦之中。
苏太太不能体会丈夫这番苦心,反而苦口劝着丈夫。
“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她,其实你也不是怀疑她,你是不喜欢她。因为她的行为有些粗鲁,因为她的品质有些恶劣,因为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带有江湖习气,不像朋友家里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更不像你心目中希望见到的那个女儿。”
她顿一顿,道:“但是你要清楚,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被亲生父母丢掉,她在众人的歧视中长大,她能健康的活到现在,重新出现在你我面前,已经万分不易。”
苏老爷有心辩解,却无言以对。
苏太太也不许他辩解,她已经认定这个女儿,她就一定是她的女儿,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丰清,你如果真的要怪,就怪我吧。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能做出将孩子抛弃在ji院的门口的事情,但是我做出来了,所以说最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苏太太回想气当年往事,不无感慨:“你母亲当初反对我们结合,是有一定道理的,倘若我是个安安分分的女人,是个懂得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当年必定会苦劝你,不致令你有数年的牢狱之灾。纵然劝你不住,也至少保证女儿在安稳中成长。”
苏老爷眼眸湿润,也替妻子拭泪。
“丽君,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女儿的事情,再怎样怪也怪不得你。追根究底,是我一腔愚忠,才换的多年分离的下场。你放心,我定然会将女儿安安全全送还你身边。”
“你真的答应我?”
苏老爷道:“你放心,必定将她还给你!”
自此为始,至真正的女儿出现为止,苏老爷再也不准备将韩小离的事情说出。
他不忍心再让妻子承受任何痛苦。
花费一百八十万买得妻子的快乐,这是老天对他们夫妻的宽恕与厚赐,他眼下非但不讨厌韩小离,甚至感激她的出现。
她的目的虽是苏家的金钱,可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用感情回报了他可怜的妻子。
仔细回想,韩小离除了骗取钱财,用来寻找程易之外,并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
韩小离出此下策,也是为寻找亲人而施的迫不得已之举,虽然冒名顶替的行为可恨,但也有可怜之处。
也许他的亲生女儿,也在寻找亲人的路上做出过种种迫不得已之举,将心比心,那样的女儿虽然有错,但他仍然希望女儿能够被人宽容对待。
到了次日,胜哥拿钱顺利,分款顺利,但对于送苏小姐归家这一事,却极不顺利。
胜哥预备送苏小姐去指定地左侯亭时,大金哥半路拦下他,说送苏小姐去燕儿路。
胜哥疑惑不解:“为什么送去燕儿路?”
大金哥道:“苏家的赎金业已到手,送去燕儿路,拿另一笔钱。”
胜哥还是不解,小葛快活的解释。
“今天有个买家找上门来,说要出五十万买这小妮子,不让咱们交给苏家了。反正苏家的钱已经到手,凭什么白放着五十万不去赚。”
胜哥这下明白,原来大金哥是将一件货物卖予两家。
“大金哥,此事你却要想好。无论做哪一行,都需要诚信为人。苏老爷既然痛快地付赎金,咱们也该按照约定做事。今日一旦因为贪图钱财开此先河,日后就再难在道上做生意。为五十万丢掉根本,大金哥你认为值得吗?”
大金哥道:“的确不值得,但是你要知道这五十万是谁人出的价。”
“是谁?”
大金哥缓缓地吐出四个字。
“澎湖康爷。”
胜哥听到这几个字,一时之间竟也糊涂了。
“康爷要苏小姐做什么?难道也想从苏家勒索一笔钱?康爷不至于缺苏家的钱,更何况他也不便明着与苏家为难。”
大金哥道:“咱们既管不着他做什么,也不敢不给。”
胜哥道:“但是今日一旦将人给康爷,苏家那边就无法交代。苏家近几年虽不在江湖上走动,可是当年苏老爷组织飞虎精英队,在吴京火车站刺杀谭总理,可以说是轰动全国……”
小葛不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好汉莫提当年勇,那苏老爷再厉害也是旧历史,不然也沦落不到跟咱们做买卖的份上。胜哥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眼前的性命都快保不住,还顾得着将来。纵然要管那将来,了不起拔腿就跑。如今既得了钱,哪里不能过活,非得守着永州到死吗?”
他们说话间,小舟已经从里面将小离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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