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听到一个柔软的疑问从他颈窝里传来。【】
“地狱里也下雪?”
他低头一看,惊喜莫名,怀中的小离已经睁开清亮的眼睛。
他空虚的内心,在瞬间被实实在在的温暖填满,从此舒适而安然。
她给他用被子包裹着,仅露出半个脑袋,但他还是看出她在开心的笑。
“十一哥,我又见到你了。”
程易的声音里夹杂着感伤。
“你不想见到我吗?”
小离眨眨眼睛:“想,可是你怎么也入了地狱?”
程易听得糊涂,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关心地问:“什么地狱?你做噩梦吗?”
小离认为自己是来到一个新的世界,而不是在做噩梦。
“我生前坑蒙拐骗的事情都做尽了,死后应当被打入地狱,可怜你也没有逃过去。”她还从被子里钻出一只手摸他瘦削的脸庞,“地狱里面一定没正经吃得卖,你看你都饿瘦了。好在塞翁失马,你若在天堂,咱们就凑不到一块了。”
程易拨开她的手,去试她的额头,心里紧张。
“你脑袋被打坏掉吗?”
韩小离抓住他的手,惊奇道:“你的手怎么有温度。”咬一口,“怎么还有肉?”
程易心里想的却是哪怕她脑袋真的坏掉,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还活着,就是上苍对他最大的怜悯。
小离不理会他发出的叹息,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焦急。
“你告诉我啊。”
程易都不知道该告诉她什么。
“我的手应该没有温度吗?”
小离认真地说:“老人家说鬼魂的手是没有温度的。”
程易这才听明白,她原来不是脑袋坏掉,而是以为他和她都死掉。
他笑了:“傻孩子,谁告诉你我是鬼?”
小离不理他,两只手都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来,摸他的脸,摸他的手,摸他的胸膛。
程易被她摸得痒,捉住她的手问:“摸够了吗?”
小离摸够了,钻进他怀里大哭。
“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程易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们想要我的命还没有那么容易,不用为我担心,知道吗?”
小离一面哭,一面笑,高兴的语无伦次。
“对,没有人能要你的命,我以前在凉州的时候找大师给你算过命,大师说你有九条命。我真是个笨蛋,我怕你下去被鬼差为难,还给你烧了好多纸钱去打点,我这不是诅咒你死么,我真是笨的要死。”
程易将笨蛋压在怀中。
“那你希望我死吗?”
小离猛烈地摇头,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我怎么可能希望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从此以后,就算你打我骂我赶我,我也绝不能再离开半步,绝不再让人有机会伤害你分毫。我说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今天我做了鬼,就是没放过你。”
程易笑着发苦恼:“我居然要整日被只鬼缠住。”
小离做了鬼,心里也还是忐忑,她的目光怯怯:“你还是很讨厌我,对不对?”
程易蓦地吻上她的唇,一个气息绵长的吻,令她几欲窒息。
窗外风雪呼啸,室内温暖如春,耳边是他温柔而略微紊乱的声音。
“小离,方才有什么感觉?”
小离深吸几大口气才缓过来:“像……像是你第一次吻我时的感觉。”
“那么你还是死的吗?”
小离的意识逐渐清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轻飘虚浮的鬼。
她没有死掉,还被十一哥重新带回身边,她感觉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快活的人了。
心里的甜蜜溢到嘴角,压都压不住,她俏皮地耍点小无赖。
“我好像是死了,不然你再吻我一次试试。”
程易也不客气,将她锁在双臂之间,烫热的呼吸都落在她的脸上。
他含着她柔嫩的唇,细细地吻着。
她感受到真实,推开他的同时落下泪,经历千辛万苦,她总算重回他的身边。
她都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多少次灰心绝望,多少次遍体鳞伤,多少次重新站起。
“那你还会不会赶我走?”她的不安心,让她不得不寻求他的一个承诺。
程易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承诺。
“你比鬼还难缠,我放弃。”
无论是委婉还是直接,他肯给出承诺就好。
他不肯相信她,可她一直相信着他。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滚落到枕上,她哽咽着:“算你识时务,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再卖掉我?”
“自己的东西就该好好放在口袋里,而不是拿出去经受风吹雨打。”
小离再大胆一点。
“那你肯原谅……”
程易用吻堵住她没有说完的话语,曾经的背叛,依然是他不能触及痛。
小离心中明白他不原谅,她也唯有不再问。
好在她已经回到十一哥身边,以后有时间慢慢化解。
他吻着她的唇,才知道自己的内心对她是热烈的渴望。
百转千回,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原点。
原本是不相识的两个人,命运的转盘却将他们牵到一起,今生今世再难分离。
暗室昏昏,落雪簌簌,他一点一点地舔着她的下巴,舔着她雪白的颈,手也缓缓下移。
她裹着厚厚的被子,原本就热,此刻再被他灼热的气息熨烫,想也不想就将被子踢走。
等大半个人都暴露在外,她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丝滑宽松的睡衣。
她惊叫一声,蓦地捂住脸,向旁边滚开。
程易不知发生何事,奇怪地去扳她的肩。
“怎么了?”
小离为难地指着她的睡衣。
“谁……谁给换的?”
程易坦白:“我换的。”
“换之前还洗……”
她摇摇头,问不出口啊。
程易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还是坦然:“是我啊。”
“你在开玩笑?”她不敢相信。
“没开玩笑。”程易说的的确事实。
她一张脸彻底红透,再次翻过身,将脸埋在凌乱的被子里,死也不肯出来。
程易问她:“怎么了?”
她连连捶着床,羞得无地自容。
“不要问!不许问!不准问!不可以问!”
小离去探望诗虹的时候,延平正为四五个月的孕妇娘娘捏肩捶腿、端茶递水外加讲无数笑话。
延平见到小离出现,如同见到观音转世。
那满脸悲戚的神色,就差匍匐在地,焚香上拜,求观音菩萨救他一命——今天的笑话实在是编尽了啊。
小离一开始不清楚廖诗虹究竟怎样虐待了唐大才子,等留在诗虹家中吃午饭的时候,她才大致明白。
唐家的饭桌,是酸的海洋。
醋酿萝卜,醋溜肥肠,醋醋排骨,醋蒸鲤鱼……唐延平饱受摧残,几个月来被各种酸菜酸汤折磨到麻木,小离却是第一次受难。
她吃着一盘盘酸到极致的菜,眼泪都快下来。
物不平则鸣,人不平则吭声,小离还没像延平一样修行成木头。
她跟孕妇娘娘抗议:“能不能给我加一盘菜?”
唐延平对小离投来佩服的目光,廖娘娘则笑的大气:“当然可以,我们是姐妹,这里就是你的家,周妈,给韩小姐加个菜。”
周妈听从娘娘的旨意,脸上带着一副凶多吉少的表情,走到小离身边问她要加什么菜。
小离没好太刺激大口吞酸的唐延平,就说:“给我炒个鸡蛋,可以吗?”
诗虹“呕”的一声,又反应了,一众人等赶紧上前伺候。
等折腾完后,诗虹回到餐桌前,主动让周妈去给小离炒鸡蛋。
延平看小离一眼,小离无可奈何,人家夫君硬护在里头,她哪里还敢。她简直连炒鸡蛋三个字都不敢提起,赶紧昧着肠胃说:“这个醋酿萝卜就很好吃。”
醋酿萝卜是一百步中的五十步,至少能尝出一点点辣味。
小离这话算是给自己惹祸上身,诗虹一个开心,将一整盘的醋酿萝卜都端到她面前。
自作孽不可活啊。
小离含泪吃醋酿萝卜,吃一筷子,赶紧吞两口米饭,吃到第二筷子,牙都是软的。
唐延平又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其中还包含着太年轻太天真之类的意思。
小离现在知道在餐桌上装木头才是明智之举。
诗虹见小离就盯着一盘酿萝卜吃,以为她真心喜欢,就笑着问她:“好吃吗?”
一孕傻三年,原来是真的。
醋汁子里拧出来萝卜能好吃吗?这还需要问!
桌子的四条腿都比它好吃好不好!
“好吃。”
小离还是该死的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吃再来一盘!”
这是诗虹的声音。
小离无语问苍天啊,这一次是将唐延平视作观音菩萨,可惜唐菩萨是尊泥菩萨,只好假装没瞧见。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小离发出了抗争的声音。
“不……不用,我吃饱了。”
娘娘金口玉言:“吃饱了就不要再吃,吃多会困睡。”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娘娘啊,小离对困睡的理由深表赞同,甭管什么理由,能让她成功放下千斤重筷,就是好理由。
诗虹原本吃的正欢,见小离吃饱,自己也突然没胃口,放下筷子说声“不吃”,然后抚着肚子和孩子闲聊。
这下子急了延平,左哄右劝,围在诗虹身边,能喂一口汤是一口汤,能哄着吃口饭就吃口饭。
小离坐在一旁都看呆了,从前认识的唐大才子恃才傲物,一开始连诗虹都不放在眼中,结果没过几年,风就转向,小离没看出来他深具李莲英的资质啊。
虽然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也得挖掘有方,她过会儿一定得向诗虹讨教讨教。
吃这一餐饭,好歹有甜蜜的东西,那甜蜜虽然不是自己的,但眼睛看着也是享受。
人同命不同啊,小离在心中感叹,她若能在十一哥面前混上诗虹百分之一的地位,连做梦都能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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