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泽随便翻了翻,也不理真假,就偏袒地替程易辩护。【】
“这些小报就指着糟蹋人赚钱,连张露脸的照片都登不出,也唯有你才肯上当。”
姜南泽丢下报纸:“十一哥也就是心肠太好,肯给他们留一口饭吃,身上才被一盆一盆地泼污水。至于你,一定是在藻园闷太久,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十一哥身上,才变得爱胡思乱想。我看你真应该找点事情做,若是十一哥同意,出去找份工作也无妨。”
小离长年累月被小报折磨着,哪里是他两三句话就能回转。
“你真不愧是律师出身,黑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
“我实事求是而已,我认识他多少年,你又认识他多少年,你敢说你比我了解十一哥吗?”
如果是十五六岁的小离,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定敢说自己是十一哥肚子里的蛔虫。可是长大之后,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十一哥变了,了解这两个字,再也提不起。
姜南泽喊来何妈,将一摞报纸递给她,让她拿去烧掉,又对何妈说:“韩小姐肝脏受过伤,家里的医生整日愁着怎么给她调养,你倒好,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看。今儿幸亏是我,若是给十一哥看到,是个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想就知道。”
何妈吓得不敢则声,抱着那堆报纸,灰溜溜的走人,剩下小离一个人生气。
“没人给我带进来,难道我不会自己出去买?”
姜南泽为他们两个担心。
“你们两个这又何必,你千辛万苦要回来,十一哥也会因为你的伤吓个半死,好不容易诸事平稳,你们自己又闹,何苦来哉!”
姜南泽的话说到小离心里去,小离难掩悲伤:“我也不想,可我心里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南泽温言劝她:“眼看就过年,年前繁忙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多想。等过年的时候他必定空闲下来,那个时候你多下点功夫,陪在他身边,和他谈谈心,没有什么事情是谈不开的。”
小离寄希望于过年。
“但愿如你所言。”
藻园的年,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表面上过得极令外人艳羡的。
程易年前忙于公事,自从上次吵过一架,小离许久都不曾见过他一面。
不过乔乔却说,有一日凌晨,她听到响动到走廊察看,看到他进了她的房中。小离听了,也不知真假。
窗外是乌漆抹黑的天,渐渐有一条两条的光亮,在黑幕上一线向上。
小离坐在餐厅内,已经听到外面有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准备了一整日,餐桌上的年夜饭也称得上丰盛。小离人一个对着年夜饭,默默等待。
她对自己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却抱希望于姜南泽,盼望姜南泽真的能将十一哥带回,与她一同过这寒冷的大年夜。
这是离开苏家后的第一个年。
去年的大年夜,她还在凉州,还没有被驱逐,但也预感到自己离被驱逐的下场不远。
那个时候的她,已从父亲口中得知十一哥重回永州的消息,所以归心似箭,总盼望着能够立刻回到他身边,能和他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去年的盼望今年成真,可她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份欢喜,甚至还觉得今天是这辈子过得第一个寒年。
十三四岁才到程易身边的新年,才是最快活的日子,那时虽也不太常见到他,但在大年夜他一定从头至尾陪着她。
不说十三四岁的新年,就是在七里湖的新年,也不是今日能比的过的。
尽管七里湖时期的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但她至少可以邀一堆孤单的朋友们来家中围火团聚。
那时吃的年夜饭是冬日里储存下来的烤红薯烤芋头,眼前餐桌上摆的山珍海味自是想也不敢想。
等过完新年,四处拜拜年,捡几个放剩下的炮仗,偷摸抓混几把瓜子花生,在街上看看舞龙舞狮,也就没心没肺地过完一整个快活正月。
无论是哪里的新年,都不曾似今日这般凄凉。
她趴在餐桌上睡一觉,灰心地想或许睡醒了,会有惊喜。
醒也是被半个钟点后的钟声闹醒,她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脸就已扭向挂钟的方向。
大约是十点半的光景,她一直在心里计算着。
睁开眼睛,的确是十点半。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原来繁华热闹掩盖下的凄凉,才是一番无处可诉的凉苦。
何妈请假回家过年,乔乔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被温暖的火焰烘得昏昏欲睡。此时她也被钟点声闹醒,就过来餐厅这边看一眼。
餐厅里灯火通明,水晶灯的光芒闪的人眼睛发炫。
灯光下小离等人的背影她最是常见,合家欢乐的新年夜里,乔乔原本伤心自己远在它乡为异客,不得与父母兄妹团聚,如今眼见近在咫尺的人也不能团聚,就感到韩小姐比她更可怜一层。
至少她与亲人之间彼此惦念牵挂,而韩小姐与程先生,一个痴痴等待,另一个却未必放在心里。
古往今来喜新厌旧都不单是戏词里的故事,等来等去等到一场空,最后还不是做女子的可怜。
她想过去劝韩小姐吃一点东西,或者劝她去睡,反正等也等不来,何苦呢。还不如有一日混一日,开心一日算一日,每日快活着,至少等到两人拆棚散场的时候,自己不会太不值。
她还没走过去,小离先起了身。
过了十点半,小离确定十一哥不可能再回来。
乔乔在一旁诧异,她竟肯不等?
正想着,却见她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
乔乔见她有要出门的意思,忙追上前问:“小姐去哪里?”
小离知道何妈不在,乔乔是好说话的,就道:“我自己出去走走。”
乔乔不知道她所谓的出去走走,是在藻园内走走,还是一直走出藻园。
小离见她疑惑,也不瞒着她:“我去街上走走。”
乔乔道:“今晚街上必定清冷,并没有什么好逛的,等过两日再逛,那时就有满街的热闹玩耍了。”
小离冷笑一声:“再清冷的地方还能比这里更清冷么,我自然有令我高兴的去处。”
小离没想到令她高兴的去处也关了门,整条整条的街上,连最小的赌坊都大门紧闭,恕不待客。
长长的街道上,她一个人走着,街灯将她的影子拉的长而细。
她由昏昏的街转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巷子,走的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但她一时间却想不起这条熟悉的路,通往的终点是何处。
等她翻过墙,摸索着走到廊下,伸出双手推玻璃门时,她才恍然醒悟,原来她是回了最初的那栋老房子。
宋妈告老回家,老房子里里外外都上了锁,除了定期有人过来打扫,平日里并没有一个人。
玻璃门也落了锁,小离没有钥匙,推不开更钻不进。
月亮从乌云里钻出一点,玻璃门上映着她黑沉的影子,她看那黑沉的影子也不觉可怕。
她趴在玻璃门上,竭力往里面望去,往日的一幕幕都浮上眼前。
宋妈做事马虎,所以时常被她捉弄,捉弄狠了,宋妈就拿起鸡毛掸子,满屋子追她,两个人一路撞倒许多桌椅摆设。
两个人的你追我赶若是不幸被十一哥撞见,十一哥就板着脸罚她面壁。她还记得雪白的墙壁上,被她写了无数次‘韩小离永远不理程易’,最后也不知被谁拿墙粉擦去。
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她早就懂得平平淡淡就是福气的道理,可是知易行难,她竟苦追不到。
永州的鞭炮声到了最鼎沸的时刻,这些放鞭炮的家家户户,在放完鞭炮之后,就等于放掉一年的烦恼。亲人之间,不论平日里有多少不快,到了今夜也都一概放下,团圆欢乐地聚在一起守岁,期盼明年好运到来。
今年的小离,无人陪她放鞭炮。
她还趴在玻璃门上,她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渴望进入一个地方,一个能令她心安,令她得到些微慰藉的地方。
她试了所有的门窗,可是连她从前爬惯的那扇窗,也在被人修葺之后从内关牢。今夜除非她将窗户砸破,否则她休想进入其中。
这是她视之为家的地方,她不忍心动手。
既进不去,她就在门外坐了一夜。因为心里格外寒冷,外界的寒冷也就忽略不计。
冬日的清晨,一片白雾弥漫。
园子里还是郁郁葱葱的树,不过因为是冬日,翠也是浓浓苍翠。
她扶着结霜的玻璃门站起,寒风里坐了一夜,身体又僵又冷。
她抬起衣袖,拭去眉眼上结的霜,又在玻璃门上擦出一片透亮,向里观望曾经温暖的世界。
湿蒙蒙的雾气中,传来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和几声冬日的鸟叫。
她记得一开始住进老房子时,最常听到的是布谷鸟的叫声。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她在最初相识时就听到了不如归去。
她踩着一路上的鞭炮碎屑,回到藻园。
她回藻园的时候,程易正在她卧房之中等待。
她推开门,就听到程易冷峻的声音:“你昨晚去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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