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的心脏停跳几拍,她仿佛看到他在落泪。【】
隔着炊烟,她以为自己看错。
她努力试过几次,等自己能够成功做出微笑状后,才问程易:“请问你是哪位?”
程易的手穿透白烟而来,落在她的发上。
“我们重逢的场面,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睡梦中的时候,我都想象过无数次,你不肯认我,是其中一种。”
小离推开他:“我们从前认得吗?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韩小离。”
“我是韩小离。”
“你确定你是七里湖的韩小离?”
“我确定。”
小离的身体,被迫撞入他的怀里,失去白烟的阻隔,她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泪痕,他红染的眼眶。
“你是韩小离,你会不记得我是谁吗?你哪怕忘记所有人,你也不会忘记我,是不是?”
“你放手。”
她冷冷地推他,而他几年来做过无数次噩梦,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他都死死抓住不肯放手,更何况在现实之中。
“你不可能不认得我,你在伪装,你在躲避,你做过的事情,我从前也做过,可最终是没有用处的。”
小离为了挣脱他,突然说:“我认得你。”
“你肯承认了?”
“你先松手。”
程易松开手,小离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也许是我从前认得你。”
程易急道:“你不仅仅是从前认得我,你每一时每一刻都认得我。”
小离道:“我现在虽然不认得你,但我可以重新认识你。”
“我不要你重新认识我。”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小离又后退几步。
她的后退令他莫名恐惧,他心中一紧,忙拉住她,重新抱住她。
“对不起,我不该大声对你说话。你说的都对,你不记得我,你重新认识我,只要你肯回来,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这些年你究竟躲在什么地方?为了找你,我翻破几百张地图,去过无数的地方,历经过无数次希望与失望。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我再没有其它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古人赌智慧,相信水滴石穿,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又坠下泪来:“我终于找到你,我们一起忘记过去,将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相守在一起。”
今日的小离,历经沧桑后,心脏外筑起一层坚硬的壁垒。
那层壁垒,不是程易的眼泪能够剥离化解。
她旧日的决定,穿越时空,来到今日,对程易而言依然无比残忍。
“我什么也不想,我们也没有共同的将来。”
他看着小离的眼睛,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小离,是个冷冰冰的木头人,既拒绝他的感情,也拒绝给出任何回应。
他意识到忘怀过去仅仅是幻想,过去、现在、将来皆是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如果不解开她心中的结,小离即使归来,也难保不会再度离去。
他松开怀抱,问小离:“你当初离开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些信吗?”
陈年往事,小离几乎忘记。
“什么信?”
程易反问她:“你认为是什么信?”
小离道:“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信,你问我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无聊。”
她转身走开,程易追上她。
“一些辱骂信,你走后我在房间里发现的。”
他说是辱骂信,小离也就回想起来。
当日令她痛苦到极点的信件,今日重提,她更多的是漠然。
她想她真的是变了。
既然要变,就该变得彻彻底底,不要拖泥带水。
“我生过一场病,记性不太好,等我记得后,我们再谈。”
程易忙问她:“你生过什么病?”
“即使你认得我,可是对我而言,你仍然是个陌生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小离不愿再面对他,她带回的行礼箱摆在床板上,一直没来得及整理,此时她便借着整理行礼,躲避与他交流。
阳光透过窗纸,暖暖地洒在室内,明明是温暖的色调,在程易看来,却成了莲心的黄,苦不堪言。
“你一定要继续伪装吗?”
小离将衣服摆进擦拭干净的木箱里,一件一件,平静而不做出任何回应。
衣服放得不够整齐,她耐心地整理衣角,好似旧日里的感情,属于他一个人,完全与她无关。
他再次走到她的面前,夺过她手中的衣服,握着她的手。
“小离,我不是个陌生人,我是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我是你的丈夫。”
小离的模样还是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不要信口胡说。”
程易无法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没有胡说,他只能说:“箱子不要再收拾,你跟我回家。”
她已经跟他回过许多次的家,但是不包括这一次。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丈夫,我的确应该同你回家,那么请你出示证据给我吧。”
“出示什么证据?”
“自然是能够证明我们之间存在婚姻关系的证据,具体说来,就是证婚人,结婚的证书,或者参加过婚礼的亲朋都可以。”
程易无法出示小离要求的证据,出于对小离的保护,偌大的永州,甚至连知晓他和小离在一起过的人,都没有太多。
“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因为我们没有举行过婚礼。”
“所以说你就是个骗子。”小离笑道,“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找人来收拾你了。”
“你不必找人收拾我,你和我回家,你对我有任何不满,通通可以找我算账。”
她又一次对上他的目光,她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真的见到程易,小离才发现自己可以面对他,可以承受过去。
是啊,为什么不能承受?
在过去的感情里,在过去的岁月里,她并没有对他做错任何事情,她应该问心无愧。
她尝试着以对待别人的态度,和程易玩笑。
“你除了嘴巴过分点,我对你并没有太多不满,所以就不收拾你。我要出门,你也走吧,别待在我家里。”
“小离,别这个样子,从前是我有诸般不是,才会令你伤心离去。你想怎样都好,就是不要拒绝和我交流。我相信我们之间,任何问题都是可以说开的。”
在程易而言,任何问题都可说开,即便无法说开,他也可以选择无视或忘却。
在小离而言,无法说开的问题她也无法忘却,她若能够忘却,就不必伪装忘却,就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小离的拒绝交流,令他束手无策,令他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抓住她、能牵绊住她的,就是他们曾经存在的那个孩子。
“我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我们有一个孩子。”
深刻的刺激,几乎将小离打回原形。
她是戴着多重面具演戏的人,她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她的外壳。
她笑着,竭力地维持自己低劣的演技。
“孩子在哪里?”
“你在信里写孩子失去了。”
明知会得到残忍的答案,小离却不得不问。
程易自己何尝不是锥心之痛,如若不是小离拒绝承认她,他绝不忍心在重逢的时刻,提起他们痛失的孩子。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他都不忍心在她面前提起。
小离痛得神经麻木。
麻木反而是件好事,可以让她以虚假的表象,存活在他面前。
活在表象中的她,更能够笑出来。
她笑得轻松愉悦,像是身体里有存在着另外一个灵魂。
“你提孩子,是想证明我们的确在一起过?”
“是。”
程易从她的笑容中感受到强烈的陌生,他第一次疑惑她可能不是在伪装。
小离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易陷入深思,久久没有回答。
小离表现出不耐烦。
“你不说我可走了。”
程易在她离开的前一刻想通,她是伪装又如何?她是真的忘记又如何?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自己愿意,他都会陪着她。
因此小离这一次再问,他就不再保持质疑,直接回答她:“我是程易。”
程易转变战略,反令小离招架不及。
她不得不继续搬出玩笑的态度:“哪一个程易,听说九海有个程易,大名鼎鼎,是你吗?”
“是我。”
“是你,哈哈,你一说我还挺佩服我自己。”
“你佩服自己什么?”
莫名的一阵心酸涌来,小离深吸一口气,勉强回答他:“佩服自己差点飞上过枝头,对了,我们拍过照片吗?”
程易认真地回想,他们竟然真的没有拍过任何一张照片。
他摇头:“没有。”
“可惜可惜。”
小离胡乱地看着四周,就是不看程易的眼睛。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飞上枝头的证据,不然可以拿来好好炫耀一番。”
程易捧着她的脸:“你说这些话,自己心里好过吗?”
“为什么不好过?即便是真的,也都是从前的事情。”
“既然好过,为什么在落泪?”
她流泪了吗?
她伸手去擦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
她愤怒地推开程易,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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