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万丈,河水沽沽,战旗飘扬,弓弩锃亮。
第二天,苇泽关上一片肃然,卫士们披甲戴胄,紧握刀枪,严阵以待。
巳时刚过,只见关外一两里处,在蜿蜒的小道上,单骑匹马,一人朝着关门缓缓行来,手持一面硕大的白面,十分显眼。
此情不同寻常,卫士飞报大营。
半柱香儿的功夫,李三娘一身戎装,领着几个女将大步登上城楼,值守小校见状,连忙跑来,拱手禀道:“殿下,关下来人自称是前晋阳通守贾柱,恳请与守关军帅说话。”
“贾柱?”
李三娘皱了皱眉头,说道:“前番刘黑闼攻陷并州时,此人生死不明,不知下落,原来是投了敌人……”
“殿下,看我一箭射了这个软骨头!”秦蕊儿一边摸向箭囊,一边恨恨地说道。
“不忙,”李三娘摆摆手,说道,“父皇在前朝作晋阳留守时,此人曾是他老人家的部属,数年的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今日单骑造访,我若取他性命,不合情理。”
“我看呐,他就是来作说客的”,申珂在一旁嘟哝道。
“哼,且听他怎么说吧,”殷素素冷笑一声。
李三娘嘴角一翘,笑道:“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如风过耳;我呢,倒是有话让他带给刘黑闼,走吧,咱们到前面去!”
关口下,贾柱见城头有动静,五六人簇拥着一人来到堞墙旁,料想应是军帅到来,连忙整理衣衫,向前一揖,然后提高嗓门,问道:“我乃前晋阳通守贾柱,大唐皇帝陛下的故人,敢问城上可是守关军帅?”
“贾柱,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李三娘在城头高喝一声。
贾柱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眯着双眼,细细打量,片刻,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再次弯腰深拜,说道:“参见平阳公主殿下!”
“贾柱,你既然认出了我,又不肯下跪,看来,是给刘黑闼做说客的吧?”李三娘哂笑道。
“殿下,您英睿聪慧,我便直人快语,”贾柱仰头答道,“我身后有五万精兵,对着此关虎视眈眈,志在必得!我知道,您率领的娘子军能征善战,然而,弹丸之地岂能抵挡虎狼之师?纵然尸骸相叠,也会累上城头啊,劝您勿做螳螂挡车之事!”
“那就来试试吧,我是不是螳螂,刘黑闼是不是车?”
“殿下,咱们相识已久,可算作故人吧,自晋阳起事开始,您便戎马倥偬,纵横终南山,决胜戈壁滩,与柴绍将军一起,威震西北,您是当世的女中豪杰啊!我自是钦佩不已,然而……”
贾柱舔舔嘴唇,放缓语调,说道:“然而,前番的骄人战绩,皆有李唐大军作后盾,而如今,不可同日而语呀——您看看,关内的大军都到哪里去了?远在雁门关呐!他们面对的可是百万突厥,实力悬殊,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顾及这小小的苇泽关呢?”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见城上并无动静,贾柱指着身后,继续说道:“您看那边,数万大军如狼似虎,就等着扑向晋阳了,就算这关隘能守住十日,但岂能守住百日?若被攻破,不但毁了您和柴将军的一世英名,也白白牺牲了属下将士的性命呀!刘黑闼将军让我来传话,只要您让出此关,返回关中,他一定以礼相送,并且以黄河为界,与李唐互不相犯!”
城头上,李三娘听闻,不动声色,只哼出一个鼻音,嘴角一翘,笑了笑,满眼不屑。
“殿下呀,”贾柱拔高声音,说道,“恳请您三思而行,我回去给刘将军说,三日之内不作进攻,等候您的答复!”
李三娘一扯军袍,指着城下,说道:“姓贾的,你听好了——我李三娘誓与苇泽关共存亡!他刘黑闼想试一试,比比自己同阴世师、梁师都哪个更厉害,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至于你嘛,”李三娘呵呵一笑,“两军交锋,不斩来使,今日姑且留你一条性命,”话锋一转,李三娘收起笑颜,怒目相视,“他日若战场相见,必取你首级!”
贾柱听闻,倚鞍低头,似在思索,却并无离去之意。
李三娘见状,叹了口气,说道:“贾柱啊,你口口声声是我李家的故人,父皇也待你不薄,从郡县主簿一路提拔至晋阳通守,你本当知恩图报,可实际呢?你投敌变节,还为人说客,你也是仕宦出身,多少读过些书,在你那里,还有礼义廉耻吗?恐怕只剩恬不知耻了吧?你今日所为,不但斯文扫地,更辱没贾氏家族!”
贾柱听闻,一时愕然,不觉抬头,仰望城上。
“你可知道,”李三娘继续说道,“前番并州陷落,你生死不明,父皇对你的家眷优抚有加,还将你八十岁的老母接到长安奉养,期待你们母子团圆;可如今,你有何面目与老母相见?”
贾柱垂下头去,无言以对。
“今日,你在苇泽关相遇与我相遇,已非故人而为敌寇,不论今后你葬身何处,断无再见之理;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你投敌变节之事回报长安,以求八十岁老母能得善终!”
贾柱听闻,羞愧难当,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只抬手朝城头拱了拱,再无只言片语,然后一拉马绺,朝着来时的方向“踏踏”归去。
人喊马嘶,兵将往来,军帐成行,旗幡林立。
苇泽关外,十余里处,两山之间的一片开阔地上,刘黑闼大营里一片忙碌,擦枪磨刀,洗刷鞍鞯,到处都是军士备战的身影。
大营中央,一顶数十步见方的牛皮大帐里,众将正在聆听贾柱的回报。
刘黑闼浓眉黑髯,膀阔腰圆,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只听他大笑道:“女流之辈,狂妄如此!李家是不是没人可用了?派一帮娘们儿来守关!”
众人跟着一阵大笑;其间,只有行台将军张君立皱了皱眉头。
“大哥,那帮娘们儿不知好歹,让我来打头阵,半个时辰攻下苇泽关!只求大哥一件事,打下此关后,俘获的女兵全部拿来犒赏我的手下兄弟!”
说话的人三十出头,是刘黑闼的弟弟刘十善,满脸横肉,杀气腾腾,人称“少将军”。
众人听闻,又是一阵大笑,戏谑之语不绝于耳——
“少将军好手段啊,这美差儿,啧啧!”
“少将军,要不我等助您进攻?也分咱几个娘们!”
“少将军可要惜香怜玉啊,进攻的时候,刀下多多留情,哈哈……”
刘十善心里乐开了花,朝众人咧嘴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张君立始终沉默,不苟言笑,刘黑闼便扭头问道:“行台将军,有何见教呐?”
“大帅,诸位将军,”张君立站起来,拱拱手,说道,“我不敢泼众位的冷水,然而,要攻下当面的关隘,恐非想象的那般容易呀!”
众人一听,神情各异,有的满眼不屑,甚而有些鄙夷;有的惊诧无比,大大出乎意料;有的双眉紧锁,想知个中原因……
“哦,是吗?张将军说来听听,”刘黑闼把手一抬,说道。
“一来,苇泽关自古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就算有几百人守关,也难以在短时之内攻拔,”张君立缓缓说道,“前两日,我军几番试探都无果而终,这就是证明!劝降对方本是上策,现在也无法达成,因此,攻拔之战必须慎重。”
贾柱听闻,无声叹息,垂下头去。
座中有人面露冷笑,心中不服,张君立见状,稍一停顿,说道:“普通军士守关,尚难拿下,何况是李唐的精锐之师?这便是第二条——咱们对面的人马,可不是一帮什么娘们儿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据我所知,这支队伍能攻能守,屡破对手,实为劲敌!”
“呃呃,张将军,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嘛……”旁边有人轻咳一下,小声提醒。
张君立睨了一眼,并不理会,继续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我只不过是陈说事实罢了——近些年来,这支队伍先是在关中击破隋室大将阴世师,接着在西北打败吐欲浑人、稽胡人,最后又把梁师都赶出了朔方老巢,有此战力的队伍,岂可小看?”
见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张君立提高嗓门,说道:‘三军之势,莫重于将,这支队伍之所以能屡败敌手,其军帅李氏亦不可小视——李渊的这个女儿,精于兵法,诡计多端,不但自己手执金鼓,披挂上阵,还帮着丈夫柴绍东征西讨,且颇有建树,虽属女流之辈,然而与她作战,不可不防呐!”
说罢,张君立再次拱手,然后弯腰落座。
“照你这么说,十天半月也拿不下这苇泽关喽?”刘十善揶揄道。
“少将军,若一味强攻,恐怕三月五月也难攻拔呀!”张君立从容答道。
“嗡”地一下,军帐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个军帐如同蜂桶一般。
“都别说了!”片刻,刘十善按捺不住,豁然而起,厉声喝道,“李氏就算是王母娘娘,老子也要会她一会!”
说着,刘十善转身,面朝主位一拱手,说道:“大哥,哦,不,军帅,我愿领军令状,三日之内,攻下苇泽关!”
众人抬头,看看刘十善,又看了看刘黑闼。
“呵呵,少将军稍安勿躁,”只见刘黑闼在帅位上捋须笑道,“这苇泽关易守难攻,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少将军勇猛可嘉,但不必着急嘛,自然会有你的用武之地,不过……”
刘黑闼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张君立,问道:“照行台将军的意思,这苇泽关当如何攻取呢?”
张君立打直腰身,双手按膝,一字一顿地答道:“大帅,李氏到来前,我军轮番强攻,旬月之内,或可攻拔;如今李氏守关,不可力取,当等候时机,一战而定。”
“等候什么样的时机?”
“回大帅,等候突厥人与李唐雁门关之战的结果。”
“怎么说?”
“若突厥人获胜,李唐朝廷有倾覆之忧,必然上下震动,苇泽关的守军也无心恋战,纵有山河之险,亦不足为恃;届时,我军攻下此关,进而拿下整个并州,甚至饮马黄河,都是举手之劳。”
“若突厥人不胜呢?”
“若突厥人不胜,大帅,此为天意,我军当保存实力,撤回河北,日后择机再战;当然,突厥人此番南下,新晋可汗亲率百万之众来战,应无不胜之理……”
“哈哈,哈哈,”突然间,刘黑闼大笑起来,打断了张君立,“天意?何为天意?我刘某人此次夺回并州,并不指望突厥人能帮上什么忙,我告诉你们,一个月之内,能否攻下苇泽关,这就是天意!至于突厥人嘛,若他们能拿下雁门关,我则乘势而为,渡过黄河,与他们共图关中!”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说罢,刘黑闼一拂袍角,站了起来,众人也立即起身,弯腰听命,只听他高声令道:“明日辰时,全军出营,刘十善任先锋将,率本部人马进攻苇泽关!”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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