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乾清宫,得了康熙的示意,胤禛便随着李德全进入御书房。【】%し
彼时,康熙正盘腿坐在炕上,右手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围棋,看到胤禛走过来,忙笑道:“过来坐,陪为父下几盘棋……”
说着,又有太监上前掺茶,李德全在一旁伺候。
当真是来品茶对弈的?胤禛疑惑蹙眉,行了礼,谢了恩,依言坐下。
“这是新进贡的西湖龙井,你尝尝,味道如何?”康熙满脸笑意,言语投足之间尤为亲切,让胤禛感到受宠若惊。
胤禛嘴角一抽,亦笑道:“皇父这里的茶,自然是极好的。”
父子俩相视一笑,同时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开始了毫无营养的对话,言及之处不过是‘皇父英明,儿臣孝顺’等奉承之语。康熙对胤禛还算上心,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慈父之心,又过问南三所里的两个小孙子如何如何,接着语气一转,便说起太子近日的行事作为来。
果如胤禛所料,康熙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但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一比,这点疼爱在他们兄弟之中,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胤禛略作思考,遂道:“太子二哥在众兄弟中最为优秀,儿臣跟随二哥办差多年,并未觉得有不妥之处。若要说谁的不是,请皇父恕儿臣冒昧,近年来索大人上了年纪,倒是干了不少糊涂事,平日里二哥还给予劝诫,只是效果不佳。”
此言正中康熙心意,自己调|教出来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虽说太子心性高傲、目下无尘,但从总体上来说,是个合格的储君。这半年来犯得糊涂账,定是索额图那老东西背后调唆的。
小十四受伤一事,胤禛做了手脚,太子脱不了干系。康熙不愿承认是太子,那中枪的人就只有索额图了……
康熙笑道:“你说得在理,索额图年纪大了,难免会出岔子。朕知你素日性子沉稳,办事又极为妥当,与太子也较为亲密,倒是可以在旁边稍加劝诫。”说完只见胤禛的手顿了一下,康熙抿唇一笑,补充道,“你也不用顾忌什么,就像你皇伯父对朕这样,凡有不妥之处便指出来,他若不听,那就是他这个太子的不是了。”
明君贤臣,两手抓,两不误。康熙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妙,可在胤禛听来,心里头却堵得慌。
胤禛面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顺从道:“儿臣谨遵皇父教诲,定会好好辅佐太子二哥。”
康熙点点头,抬手指着棋盘笑道:“来,再陪朕下几盘,输了可是要受罚的。”
为了给太子培养一个贤臣良将,康熙可谓是用心良苦。胤禛觉得憋屈,上辈子他也曾听从皇父的话,全心全力辅佐太子,立志做个贤王。奈何太子天性多疑,自小就被皇父宠坏了,又有索额图在一旁挑拨离间,硬逼得他生出那些胆大妄为的想法来。
如今重活一遭,又曾为君为帝,自然不会再犯傻,任由皇父摆布安排。现在,必须是他掌握主动权!
黑子落下,白子被围。康熙微愣,却突然感到一阵凛冽之气迎面而来,抬头时,只见胤禛脸庞闪过一丝喜色,继而低下头,略显羞赧,笑道:“儿臣不才,侥幸赢了皇父……”
话音刚落,只觉全身一阵哆嗦,胤禛哈了口气,搓手取暖,转头看向窗外,又道,“今日风霜大,天气寒冷,皇父要多多保重龙体才是。”一面说一面起身,将窗户关严实。
康熙垂眸,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布局,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见胤禛冻得鼻子通红,不禁勾起唇角,转身吩咐李德全:“把朕平日里用的暖炉子拿来,给四阿哥取暖。”
李德全领命,去了内室,片刻又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黄铜镂空花格菱形小香炉。
胤禛大方地接过小炉子,谢了恩,又与康熙说会儿话,便起身告退。正欲将暖炉放下,却听康熙说道:“这东西你收着吧,朕这里多得是。”说着又嘱咐苏全,“好好伺候你主子,若是哪天朕看四阿哥病了瘦了,非拿你是问不可!”
苏全喜上眉梢,应了声是。胤禛暗暗撇嘴,皇父向来如此,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放在心上,只当是皇父对他为太子卖力的补偿,行礼后,便退出乾清宫。
康熙嘴角噙笑,摆弄案几上的棋盘,低着头若有所思……
他身为一国之君,掌握全天下人的命运,无论是后宫妃子还是朝中大臣,或是皇子皇女,面对他时都得小心翼翼、谨慎有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偏偏老四这性子,又倔又犟,哪里是把他当成一个皇帝了,分明就是不满对他的宠爱不如太子。
皇帝下棋,难逢对手。就连平日里和太子对弈,也觉得无趣。不管他的布局走法有多简单,太子总有办法让他这个皇父赢,其他臣子儿子亦是如此。
呵……老四这臭小子,偏不给他面子,轻而易举就将棋局看破,毫不客气杀他个片甲不留。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儿跟老四较量一番……
……
新年将至,整个紫禁城都忙着过年的事宜。众皇子怕扰了康熙的兴致,暂且收了心思,在康熙面前上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个春节总算热热闹闹过去了,后宫朝堂呈现一片祥和融洽之派。也是康熙乐意见到的。
十五元宵节一过,康熙提出巡幸五台山,命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一同随行。
小十四得知这个消息后,小嘴撅得老高,整日耷拉着脸,见谁都没好脸色。
德妃笑着安抚道:“你可别闹脾气,前儿个万岁爷跟我说了,本来打算把你也带上的,只怪你臂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宜长途跋涉。”说着柳眉一挑,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之意,又道,“若是你肯听额娘的话,安安静静养伤,说不定早就好了,可你偏不听,每天折腾来折腾去。看吧,今儿个可尝到苦头了……”
被德妃言中,小十四不再抱怨,但看着胤禛和十三忙着收拾行囊,仍觉心中不快。走之前特意嘱咐十三:“你不许跟四哥亲,否则以后可别怪我不理你。”
十三皱眉不满:“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只许我跟你玩儿,就不准我和四哥好。”
“就是不准你和他好!”小十四说不出个理由来,只好耍赖,“你若不依,我明儿个就去跟皇父说,那日你在乾清宫把柜架上的青花瓷给打碎了,弄了个赝品过去。”
十三气恼,指着小十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袖子一甩,冷哼道:“算我怕你是吧!”
小十四略显得意,瞅了十三一眼,又笑着安慰道:“四哥那人整天臭着脸,跟大冰块儿似的,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好。等你从五台山回来,咱们再去赛马?”
自以为搞定了十三,小十四又踌躇满志地来到南三所,跟胤禛说了相同的一番话,死缠烂打磨蹭了半个时辰,最后来了一句,道:“八哥说过阵子带我去围场打猎,四哥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一定会好好照顾额娘的。”
说完转身就走,却被胤禛突然拉住,无奈道:“好,四哥都依你,只要你别跟老八他们一起。”
这小霸王,看来还是蛮在乎他这个同胞哥哥的,胤禛心生喜意,面上不显,安抚了小十四一阵,便让苏全送他回了永和宫。
……
康熙出行,必是前拥后簇,伺候的太监,保护的侍卫,还有撑伞抬轿之人,整个队伍少说也有百余人,其声势浩大、排场壮观,尤为郑重。
深冬刚过,春寒料峭。康熙乘坐龙辇,胤禛和十三在两侧骑马,两人裹着貂绒大衣,还算暖和。
十三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如今都快和胤禛齐肩了,天生的爽朗性子,又继承了其母章佳氏的温婉和蔼,越发清新俊逸、玉树临风……
对于爱弟十三,胤禛总抱有一份愧疚之情,当年的怡亲王劳累早逝,让他伤心不已。又想起十三被关在养蜂夹道的那十年,更觉心疼,胤禛眼神一黯,这辈子他夺皇位是不假,只是再也不能连累十三弟了。此时小十三深得皇父宠爱,更显朝气,胤禛这心里总算得到些许安慰。
一面想一面调转马头,与十三并肩而行,胤禛笑道:“今儿个十三弟的起色不错。”
“弟弟第一次跟随皇父出行,心里头高兴,四哥别打趣我。”
胤禛面上带笑,道:“以后机会多着呢,再过两年,等你入了朝堂跟随皇父办差,大江南北任你跑。”说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最近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两位妹妹可还安好?”
十三偏头,觉得有些奇怪,并不多想,道:“多谢四哥关心,额娘一向安好,两位妹妹也很懂事。”
胤禛道:“以后多陪陪你额娘,别老是跟着十四混闹。”
十三神色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胤禛抿唇一笑,见十三听进了他的话,便转了话题,说起宫外的趣事来。庶妃章佳氏为皇父诞下一子二女,性子温婉贤淑,颇为受宠,皇父却迟迟不肯为其册封,如今虽说是妃位待遇,只是在名分上,还不如老八的生母良贵人。
明年就是三十八年,也是章佳氏逝世之年。胤禛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十三,轻微蹙眉,他得想办法留住章佳氏的命。可后宫之事又轮不到他们这些皇子插手,如此,只好请求额娘帮忙了……
康熙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内,把胤禛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收入耳中,思忖片刻,然后吩咐李德全,“你去给朕牵一匹马过来,朕要同四阿哥他们一块骑马。”
这……
李德全一阵犹豫,看着车外正谈笑风生的胤禛和胤祥,又瞅了瞅车内沉默不言的康熙和自己,顿时明白了康熙的心思,忙应了一声‘是’,便下了马车,给康熙牵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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