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日,胤禛身上的伤势大有好转,便着手安排回府的事。【】。
李瑾萱端着汤药走进来,忧心道:“今儿早上碧蟾姑姑亲自送来了补品,说娘娘担心王爷的身体,在万岁爷那里讨了恩典,王爷何不多休养几日。”
胤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我身体已无大碍,你也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起程。”
李瑾萱不敢有议,点头称是,服侍胤禛喝完药,便退下了。
德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胤禛受到太子追杀,已经站在风浪尖儿上,为了胤禛的安全,亲自到康熙那里讨了说法,将胤禛安排到庄子上,暂避祸端。如今却又传出康熙追讨欠款的消息,德妃更是担忧祸及两个儿子,于是派遣心腹宫女碧蟾将大批大批补品往庄上送。
言外之意,老四你伤情严重,给额娘好生休养,别去多管闲事。
追讨国库欠款,康熙已经明确下了旨意。但这份苦差事,实施起来却是极其困难。且不说那些名门望族、豪门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底、荣辱相依,就连皇室宗亲,也断不敢轻易得罪。
挪借国库银两,一度成为贵族圈的时尚风气。
能借到银子,必是有权有势之人;借不到银子,那便是寒门落魄之族。为了避免被他人看轻,或是为了结交功勋权贵,即便是家境富裕,也不得不跟随潮流,向国库借银子使,以便在这个圈里立足。
这些人包括康熙宠臣,朝廷栋梁,世家勋贵,寒门举子,八旗子弟最多,当然,也少不了皇子阿哥。
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前途着想,没有谁愿意接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众人皆避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唯独雍郡王爷胤禛,赶着回府来趟这浑水。
德妃得知此事后,既恼怒又担忧。
胤禛心下感动,难得感情外露,替德妃斟了茶,轻声安抚,“额娘别担心,这事我自有主意。这几年皇父看重儿子,如今黄河泛滥,百姓遭灾,儿子理应为皇父分忧。”
“难道你就不顾及额娘的感受!”德妃别过脸,似赌气。
胤禛一愣,答不上话。
沉默半响。德妃扭头,眼里有晶莹的液体在闪动,用手帕快速擦掉眼角的一滴泪,声音哽咽,“你可知,当你被人追杀,身负重伤生死不明的时候,我有多担心,若你当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让额娘怎么办,让十四怎么办?”
“额娘……”胤禛怔住,全身动弹不得。
德妃抹了把眼泪,又自顾自地说:“你从小就不在我身边,我自觉亏欠你,想要弥补你,又怕你瞧不起我这个包衣出身的额娘。你说我对你不及十四疼爱,我承认,我存了私心,我想佟佳一族成为你的助力,想你得到你皇父的重视,想让你变得足够强大来保护十四。可你总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征战噶尔丹在鬼门关走一遭,到霸州视察河工又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两个不相干的人,如今遭人嫉妒差点性命不保。你若不管不顾再去讨债,触怒了他们,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有抱负,额娘支持你,尽全力帮助你。可若你为此丢了命,我倒宁愿咱们母子冷冷淡淡,吵个你死我活,等真到了那时候,我也能装作不闻不问不关心,以免伤心。”
一时间,胤禛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反驳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爱和担忧,却也明白这场夺嫡之争残酷惨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前世今生,他多么渴望拥有生母的疼爱,可此刻母亲将感情完全吐露出来,他又觉得如此沉重不堪。
德妃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他在遇刺受伤时,额娘是怎样的担惊受怕?怎样的惶恐不安?
此时,他却只能用一句‘额娘别担心’来反复安慰为他安危担忧的母亲。
“额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保护您和十四弟。”胤禛起身,向德妃行了礼,又朝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伺候娘娘回屋歇息。”
说着便转身离开。
“老四!”
胤禛顿足,撩开帘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他背对着德妃,只听得哽咽的声音压抑着悲痛,“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
来到乾清宫,由李德全通传,得了康熙的允许才步入御书房。
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见胤禛徐步而入,便放下手中朱笔,让李德全搬来椅子给胤禛赐了座,问道:“身体如何?”
“承蒙皇父庇护,已经大好了。”
康熙抬眼,轻微蹙眉,明显不相信胤禛这话。视线转向李德全:“给雍郡王沏壶茶。”
胤禛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苍白干涸的嘴唇稍微有了颜色,尽管他努力挺起腰身,强打起精神,也掩盖不住眉宇间露出的丝丝倦意。
康熙看着心疼,待胤禛稍作调息,才缓缓道:“你额娘担心你身体,在朕这里讨了半个月假期,既然你不愿意留在庄上,那就在府里好生修养,不用来回奔波进宫请安。”
“皇父……”胤禛垂眸,神情倔强,他不是回来休假的。
沉默片刻。
“你看看这个。”康熙从御案上拿起一封刚批好的折子,递给胤禛。
上面写的是为了偿还欠款太子在山东一带卖官鬻爵,十阿哥街头变卖家产,魏东亭上吊自杀以死相逼,众朝臣一致称病罢朝以此抗议。
“今天早朝又有两个请病假了。”康熙起身,揉揉脑袋,语气中满是疲惫和无奈。
胤禛合上折子,单膝跪在康熙身前,神色恭敬,“儿臣愿为皇父分忧。”
康熙制止了胤禛叩头行礼,将胤禛扶起来,重新坐下。追债的圣旨已下,总归是要执行的,虽然有些人断断续续还上欠款,但大部分皇亲权贵却是推三阻四,甚至以死相逼,拒绝还债。若再这样下去,不仅未解百姓之苦,还得落个因追债逼死功臣的名声。
朝中上下没人愿接这块烫手洋芋,除却畏惧皇亲权贵的势力,还有是因为自陷泥潭难以作则。皇室宗亲里,就算有心替康熙出力,也未必有那个权势威严压制住满朝勋贵。
康熙本意属胤禛,他的四子足够冷静,足够聪明,既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和远见,也不缺乏真刀实枪冲锋陷阵的英勇和气概。况且胤禛一直以‘铁面冷血’著称,在朝臣中,‘冷面王爷’颇具威慑力。
只是……
看向四子苍白消瘦的脸庞,单薄瘦弱的身躯,夹杂血丝的双眸,以及仍然行动不便的胳膊,康熙心有不忍。胤禛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怎受得住这般劳神费心。
他的四儿子足够优秀,可他却没有勇气放弃太子。
从康熙眼中读到关怀和担忧,胤禛心中一暖,抱拳道:“皇父不用担心,儿臣自有把握。如今黄河一带洪涝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户部拨了银子,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天灾**难料,国库空虚,不足以应急。虽说追讨欠款乃下下策,但也足够安抚难民,拯救家园。”
顿了一下,突然脸色变得难看,语气也阴冷起来,“反观朝中这些官员,食民膏血,食君俸禄,满脑肥肠却还贪得无厌,挪用国库饷银,只图自己享乐,不顾黎民安危,实在是罪大恶极。”
康熙听了胤禛这番愤愤不平之语,神色有些尴尬,那些权臣勋贵敢这么做,也是他给纵容的。
像是无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愤懑之色溢于表,忽略了身体的不适,胤禛直接站起来,沉声道:“请皇父赐儿臣一道圣旨,儿臣必定不负皇父期望,为朝廷追回欠款。”
康熙拗不过胤禛,也没有想要扭过胤禛,既然双方都有意,那这件事便水到渠成。只是此次胤禛带病办差,让康熙倍生怜惜,再三嘱咐胤禛要以身体为重,万不可动气,同时又拨了百名御林军给胤禛,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胤禛自然乐得接受,对于皇父给的慈爱和关怀,他从来都只是嫌少,不会嫌多。
临走之前,胤禛又提了个请求,“儿臣希望八弟能够助儿臣一臂之力,听于成龙大人上奏,霸州新河堤岸坚固,并无水涝灾害,不如让八弟回京帮寸儿臣。”
胤禛愿意挑起这份重担,康熙欣慰,此时对胤禛是有求必应。同意了胤禛的请求,康熙仍然强调,一定要注意身体,决不能逞强。
……
八贝勒胤禩接到圣旨回京,暗中咒骂了胤禛一顿。想他温文尔雅、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八阿哥,结交权贵倒还擅长,要跟着他那认理不认人的冷面四哥去得罪权贵,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胤禛的想法很简单,抛开私人恩怨,老八的确有几分才干,与其将来为了争夺皇位惹得皇父伤心难过,还不如早些把他脑子敲醒,一来可以减少自己的竞争阻力,二来也可以让皇父为他们这群不孝子少操些心。
不知不觉中,对皇位势在必得的胤禛,已经将皇父划在了与皇位等同的位置。
宁愿抛弃前世宿仇,也不想皇父在晚年还看到他们兄弟相残的局面。
纵使胤禩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在‘圣旨’的压力下,暂且不计较先前老四对他的各种栽赃陷害,与老四‘齐心协力’替皇父办差,追讨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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