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道由西郊别庄通往乾清宫御书房密室的隧道,在康熙向胤禛表明心意后建成的,以前是为了方便作为皇帝却不得不顾忌身份伦理而压制内心的情感,曾无数次暗中行走,私自出宫窥探胤禛的罪证,如今却成了他进入皇宫的唯一要道。【】
紫禁城从明朝以来便作为国都,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这座皇城有多少机关暗室,连他这个在里面生活了几十年的皇帝也不详尽知晓,只知这条隧道承载过他太多难以启齿的感情。
清风的功夫甚好,一路走来,身轻如燕,行动敏捷,夜能目视,便是大内侍卫也不及他一二,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连接密道和密室之间有一个极小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人,清风进去后,从指洞中向里看去,并未发现任何人,才转动石门,走了进去。
室内已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了,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画幅,连桌椅上、床榻上全都是这样的画,那画里只有一人,少年的,青年的,开心的,忧愁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都描绘得那么仔细生动,像是注入了无尽的感情,把一个俊美冷清的男子刻画在纸上,仿若落入人间的精灵,完美无瑕。
清风抚上画中人的脸庞,轻微勾唇,眼中是化不开的痴迷和爱恋。
拿起书桌上的画幅,却被盖在下面的另一张宣纸吸引过去,清风缓缓移动画卷,直到那宣纸上的六个大字完全显示出来。
乱人伦,遭天谴!
天谴!
遭天谴……
发了疯似的撇开画幅,将那一沓宣纸抽了出来,每一张都用相同的笔迹写着相同的字,那白纸上的斑斑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
胤禛……
他甚至能想象出胤禛在写下这些字时,那绝望痛苦的神情。
“今儿苏公公回来传话,说爷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期然的,在西华门听到的那句话没入脑海,清风捂住胸口,那里面似有千刀万剐般疼痛难忍,缓缓走向密室的出口。在屏风后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趴在御案上熟睡的人儿。
清风抬眼,只见苏全守在外室,侧福晋李氏手里拿着毛巾,细心地为胤禛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几颗细小的石子扔过去,同时点了李氏和胤禛的睡穴,清风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又将室外的苏全弄睡,才缓步走向胤禛。
年轻的帝王穿着明黄龙袍,外面套着雪白孝服,便是睡着了也还是紧蹙着眉头,不过几日不见,那原本丰润的脸庞完全失了颜色,干涸苍白的嘴唇,憔悴疲惫的面容,满脸的不安和惶恐,紧紧攥着衣襟,喃喃出声:“阿玛……阿玛……”
清风眼眶一热,鼻腔泛酸,捡起一旁的貂裘大衣,披在胤禛身上,就那样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既然父子血缘的羁绊注定了你我不能在一起,那我便以另一个身份守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谓的天道伦理,不过是强加于自身的枷锁,即使现在,我们没了血缘,你依旧是我的儿子,我所深爱的人。
你就那么相信这场地震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
俯身,在那苍白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清风听到外面的动静,恋恋不舍起身,随即解了几人的穴道,一个转身进了密室。
在那小空间的暗格里取出一方刻有飞鹰标志的令牌,清风进了密道,快速离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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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窗折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斑点影,胤禛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熟睡的李瑾瑄,偏头扯了扯肩上的大衣,然后起身,将衣服盖在李瑾瑄身上。
脑袋仍是昏昏沉沉,可外面的局势却容不得他生病,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
“爷……”苏全见胤禛起身,忙走进来搀着他。
胤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李瑾瑄,低声道:“叫红月进来伺候,朕去外殿。”
苏全点头应了。来到室外,才招呼小太监们上前,打来洗脸水,伺候胤禛洗漱。
去膳房传了几样点心,胤禛没有胃口,可一想到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吃了两口。
待一切收拾妥当,胤禛才进了南书房,却见十三已经在一旁等候了。
“发生什么事了?今儿来这么早。”
十三忙起身给胤禛行了礼,稚嫩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虑:“昨天晚上大哥带着上万余人的军队回了京城,如今全部驻扎在城外。一大早就嚷着要见皇父的棺木,隆科多大人以他率军进城威胁新帝安危为借口,堵在了城门外。马上就上朝了,官员们都得从乾清门经过,若到时候他反咬一口,说四哥不让他祭奠亡父,到时候恐怕得落下个不孝不恭的名声。”
胤禛皱了皱眉,摆手道:“让他进来祭拜,过几日皇父便要入葬皇陵,到时候所有兄弟必定都会来的,就当全他一份孝心。”
十三不放心:“城外那些军队怎么办?”
胤禛一声冷哼:“他是回京祭奠皇父的,还是趁机谋反的?还带着军队入京!朕登基为皇,已经昭告天下,容不得他胡闹。”说着顿了一下,补充道,“让老十注意点老八老九,莫让他们与老大有接触。”
十三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却见胤禛脸色越发苍白,心下担忧:“四哥还是让太医瞧瞧罢,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朕自己会注意,你别担心。”
十三欲言又止,终究是闭了口,又寒暄了一阵,方行礼告退。如今兄弟俩身份不同,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玩笑了,更何况朝堂上局势不稳,若是传出新帝染疾这样的消息,怕是又得好一阵子不能安息。
……
胤禛靠在椅背上假寐了片刻,一面揉着脑袋一面敲打桌面,传了清云和清木过来问话。
“清风还没醒过来?”
清云清木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恭敬道:“昨天下午就醒过来了,可未曾给属下传话,后来不见了踪影,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胤禛一愣,猛然睁开眼睛,凌厉冷冽的光芒让两人全身一颤,皱眉沉吟了一阵,才道:“失踪了?”
清云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粘杆处的统领失踪了,这可不是件小事,他倒是不担心清风会生出二心背叛他,只是这样不经过调令贸然行动让他不喜,更何况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胤禛冷着脸,连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凉意,吩咐道:“派人去京城各个联络点去寻他,再有,你们安排人手护送福晋和阿哥们入宫,一路上多加防备,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老大都带着军队入京了,这心思昭然若揭,雍王府虽防范严密,到底不是铜墙铁壁,他身边的侍卫大多数都调进宫里,也不好再让四福晋和弘晖他们待在宫外,一家人总归要在一起才能放心,更何况德妃在宫中几十年资质,倒也不怕被他人利用。
两人领了命,一个去寻找清风,一个去护送四福晋入宫。
前前后后忙了一阵,胤禛这才起身,在苏全的服侍下,阔步朝太和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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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拿了夜殇阁的信物,便匆忙赶去了郊外位于地下的宫殿。
他曾为夜殇阁阁主,锦衣红袍,一张金黄面具冷如寒铁,无人知道面具下面的容颜,只道是康熙的生死之交,帮助康熙建立了夜殇阁,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整顿朝纲,将大清江山展现出最繁荣的风貌。夜殇阁主示人,只凭借一块飞鹰令牌。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夜殇阁主,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号,无论是在明在暗,都是由他一个人操控。
康熙八岁登基,做了四十几年皇帝,将帝王多疑猜忌的心思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绝不可能像粘杆处那样,设立一个统领的职位,他会杜绝任何一个可能被背叛的机会。
所有的局势都必须完完全全掌握在他手里,容不得半点差池。
这座宫殿是他找人设计维修的,以前做皇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来,却是过于奢华,许多违制物品也够他人头落地了。以胤禛那死板刻薄的性子,一口一个规矩、礼仪,若是发现了这宫殿,怕是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阁主!”青衣侍卫们惊讶地看着此时出现在大殿之上的人。
清风微微勾唇,大手一挥,将大红锦袍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身行至主位上坐下,两腿交叉叠放,慵懒地靠在后座上,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则有意识无意识地敲打扶手,将风流睿智、恣意任性的夜殇阁主演绎得完美无瑕。
“真的是阁主!”侍卫们由惊讶转为惊喜,而后齐齐跪下,抱拳予清风行礼。
清风抬手:“起来吧。”
沉默了一阵,大家都等着阁主发话。
清风道:“主子生前曾经密召过本座,待他逝世后,将夜殇阁交由新帝处置,到时候本座要去会见皇上,夜殇阁是去是留,皆由皇上做主。”
最为话唠的青衣侍卫流云站了出来,瘪瘪嘴:“皇上有那个什么粘杆处了,要咱们这些人做什么?自古皇帝多猜忌,若到时候他看咱们不顺眼,一刀把咱们一个个给砍了,咱们连哭都没地方去。”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面露异色,然后把目光投向清风。
清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事不用担心,本座有主子生前的密诏。”
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是考虑过死后这股势力如何处置,更何况这夜殇阁的能力不低,若是落入歹人手中必定是江山朝廷的危害。不过幸亏他死后重生,不用假借他人之手来掌管夜殇阁。
“这些日子有何消息?”
流云道:“主子驾崩后,属下们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进行其他动作。不过今天早晨有探子来报,说是城外聚集了万余人的军队,恐怕对新皇不利。”
清风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冷声道:“查清楚是谁带进来的?”
“直亲王殿下,以回京奔丧为借口。”
“狼子野心,本座还当他歇了心思,竟是打的这般主意。”清风脸色难看,又想起如今胤禛生了重病,也不敢宣太医诊治,不由得心里烦躁,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又问,“可还有其他消息。”
流云迟疑片刻,支支吾吾说道:“好像……好像粘杆处的统领失踪了……今日属下打听到皇上在秘密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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