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风被留在御书房,传话的小太监来禀,说是万岁爷正在永和宫用膳,让清风在此稍等片刻。清风应了,大手一挥,将屋里伺候的宫人全部遣退。

  御书房内还保留着他在位时的模样,不免心中感慨,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见到御案上一摞宣纸下面的画幅,清风眼神一黯,拿起来细细品赏。这正是那年巡幸五台山时十三画的那一幅,后来就被他放在案下抽屉,有时候想念太甚,便拿出来细细描摹一番。

  因是十三所赠,外人只道是天家父子和乐温馨,倒是掩盖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龌蹉心思。

  此时再看,却多了难以言喻的悲痛和不忍。

  从前只是不敢明目张胆示爱,现在却是连真实身份也不好说破。

  没有了血缘禁断的束缚,也不必理会天道人伦的压力。只如今,一个为君,一个为臣,连曾经最紧密的父子关系也不复存在了,半点亲密不得。

  胤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清风背对着他站在御案旁,手中拿着那副画卷,纤长的手指轻抚画中人的脸颊,小心翼翼,却又情深无限。高大挺拔的背影,宽阔厚实的肩膀,明明就是他最为熟悉的下属,那一刻,竟让他乱了心神,仿佛这个背影看了千次万次,被刻在了心底,却又不得不将它掩盖。

  苏全侧头,疑惑地看了胤禛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屋里的清风,隔了半响也不见胤禛往前走一步。苏全搀着胤禛的胳膊,低声提醒道:“主子……”

  胤禛微愣,回过神来,压下内心的悸动和不安,抬步走了进去。

  清风转过身,一眼就望进了胤禛那双透着疲惫和倦意的深邃瞳孔,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身份,盯着胤禛愣愣看了片刻。

  胤禛皱了皱眉,冷冷地瞥了清风一眼,又看到他手中拿的画卷,脸色一沉,面露不悦,无声行至龙椅前坐下,神色冷峻凌冽,连周围的空气也因胤禛的怒气而降了温。

  清风双手一顿,将画卷收起来,整齐地放在御案上,上前一步予胤禛行礼。

  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老子跪儿子……这让他有点拉不下脸来,更何况他曾经还是个做过皇帝的老子。

  胤禛未曾注意,毕竟以前清风在他跟前也是不必跪着行礼的,抬手道:“身体如何?”

  “已经大好了。”清风低声应道。

  胤禛抬眼,定定地看着清风,半天不言。

  清风沉默了半响,也不见胤禛问他第二个问题,不由得抬起头来,又与胤禛的视线对上。幸而他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恼怒自己的角色一时片刻转不过弯儿,又担心面对胤禛时泄露了不该有的心思。清风暗自稳定心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胤禛。

  “属下也不知为何,前几日许是魔怔了,先帝驾崩那会儿,正欲前来面见主子,却不知何故晕了过去,这几日浑浑噩噩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时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属下担心为主子带来麻烦,昨日醒来后就在郊外的农家留宿了一晚,直到今日进城,才发现主子在搜寻属下。害主子担忧,请主子责罚。”

  清风咬了咬牙,跪在胤禛身前,又缓缓道:“属下虽然功夫在身,但粘杆处的事却记不大清了,为了主子的大计,还请主子撤掉属下统领一职,今后便跟随主子左右,保护主子周全。”

  他没有清风的记忆,也不清楚粘杆处的运作流程,胤禛又是个谨慎多疑的,难免以后会引起他的猜忌。倒不如现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老实交代了,一来放弃了粘杆处的统领权,远离了胤禛的机密要事;二来嘛,贴身侍卫就等于把自己放在胤禛眼皮子底下监视,既可以打消胤禛的怀疑,又能明确自己的忠心,最重要的是可以和胤禛时时刻刻待一处,他也乐意。

  胤禛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他倒是没怀疑清风的忠心,只是这无故晕了过去,又做了一场大梦,还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这种情况却是诡异得很。

  清风掩饰得很好,胤禛也还是发现了,且不说今日见到清风时那一份悸动,便是现在,性子比以前更加沉稳了,还透着萧索淡然,身上那股凌冽威严的气势,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几的青年所应有的。又因他自身也是这个么情况,就不得不多想了。

  “可还记得梦见过什么?”胤禛心里震惊,面上不显,紧盯着清风的眼睛淡淡发问。

  清风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扳指,一面猜测胤禛问这话的含义,一面转动脑子找借口道:“梦魇住了,像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又被人掐住脖子,差点死了,醒来后才知是场噩梦,是属下大惊小怪了。”

  胤禛心中一凛,点点头,大概有了谱,又问:“如今脑子可大好使?还记得哪些人哪些事?”

  清风嘴角一抽,哭笑不得,什么叫脑子不好使掩饰性地低下头,斟酌道:“主子和他人说的话,属下……也还是听得懂的,规矩礼仪倒也没忘。属下还记得先帝爷,记得雍王府,也还记得主子是属下唯一的主子。”

  这么一说,胤禛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也不再多问:“既是如此,那以后便做朕的贴身侍卫,粘杆处的事情,交给清云和清木就好。”

  清风忙拿出粘杆处令牌,递给胤禛,大大松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个借口站不住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够让粘杆处统领失了记忆,连共事的同伴都不认识了。后面一套说辞都想好了,再不济就往那些鬼怪乱力上面遍,胤禛信他是遭天谴而亡,自然也会对这些鬼怪之说轻信一二。不过还好就此打住了,还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贴身侍卫。

  胤禛吩咐苏全去宣清云清木二人,简单地做了交接工作,又将清风的新身份挑明。弄得云木二人一片茫然,脑子也糊涂了,呆呆地看了看清风,又转头看了看胤禛。这两人一个一脸淡然毫不在乎,一个内心藏了秘密不予外人道哉。

  清云清木糊里糊涂做了粘杆处统领,领了差事便退下了。

  清风心中窃喜,没了粘杆处,他还有夜殇阁,况且夜殇阁的能力可不比粘杆处低。再看胤禛一阵恍惚,便是他强做精神也掩盖不了眼圈下的乌青,清风心疼得很,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用深深的目光注视着。

  胤禛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注意到清风这道炽热的目光,越发肯定了内心所想,疲倦地摆了摆手:“你先去外殿守着,朕先歇歇。”

  清风无法,看了苏全一眼,示意他好生照顾胤禛。苏全被清风看得莫名其妙,心不在焉地拿了茶盏,给胤禛上茶,末了还疑惑地看了看门口站着的清风,纵使他有十个脑子也想不出胤禛和清风之间的猫腻。

  胤禛拾起刚才清风看过的画卷,禁不住把目光看向清风,他心里也只是猜测而已,前世与今世大不相同。

  上辈子,粘杆处是他手里的王牌,十三是他共患难的兄弟,皇父最后将皇位传给他,却没有旁人见证,还让他落下个弑父篡位的名头来。然而,他所受的这些委屈,连他向来自以为万能的粘杆处也无可奈何,最后为了稳固皇位,稳定江山,粘杆处成了他手中的利剑,而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若清风真同他一样,是重生而来。那么,刚才看这幅画那种疼惜怜爱的神情也解释得通了,还有那些差点死了的梦,以及在一进门见到清风时那种心乱。或许,正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才这般心有感应。

  却不知为何忘记了前尘往事?

  罢了,反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他翻起什么风浪来,想不通的事以后再细细调查便是。胤禛又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清风作为自己的影卫,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若以后当真出了乱子,暗地里下手也好过明面上处罚。

  清风一听,垮下脸来,如此见不得阳光的职业,他突然有点怨恨了。虽然他以前也有不少影卫。身不由己,听从了胤禛的吩咐,便是有千百个不愿,也只得上了房梁,影入黑暗之中。

  胤禛着手处理康熙的丧事,又派人紧盯着直亲王。只要胤褆脱离了军队,单独进宫或者回府都好办,到时候他暗地里将人扣下,也不怕城外那一万大军打进皇城来。

  正想着,就见苏全禀告说是十三阿哥求见。

  胤禛忙应了,喝了杯苦茶提起精神。这些日子,被康熙的意外死亡弄得心力憔悴,更不用说还有那份不可告人的心思作祟,又有外面兄弟趁机作乱,硬生生地将他这身体给拖垮了。可现在却不是休息的时候,待给康熙办完丧事,稳定皇位,加封皇子后,才能勉强歇息。

  十三行了礼,不等胤禛问话便开口道:“底下人传来消息,今儿中午的时候,大哥去了一家酒楼用食,跟随的还有几个副将和参谋,不过自他们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刚才延禧宫的暗探来报,惠太妃娘娘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向太后娘娘告了罪,此刻匆匆忙忙出了府,直径去了直亲王府。”

  胤禛皱眉:“惠太妃出宫了?”

  十三一愣,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妥,急道:“四哥……”

  “让人在宫外拦截住,不能让她与老大接面。”胤禛一声冷哼,若不是马上要为皇父发丧,单是老大带入京城的万人大军,也能治他个谋逆之罪。

  十三连连点头,领旨后又匆匆忙忙出了乾清宫。

  第二天一大早,却带来直亲王重病卧榻的消息,直亲王妃进宫向太后请了罪,又请求胤禛拨几名太医到直亲王府。

  胤禛愣愣地看着手里折子上所述,把目光转向清云。

  清云摇头:“不是粘杆处动的手。昨天主子发话的时候,属下也已经派人行动了,但是后来并不见有人来回。直亲王在酒楼用膳后直接回了府上,之后便突然病倒了。”

  胤禛心里咯噔一响,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转身吩咐清木:“去请李德全来乾清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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