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走入堂中,在胤禛身侧后跪下,抬头看了一眼摆设在龛上的灵位,心中甚为别扭,自己给自己跪灵什么的,真是诡异。【】
打开食盒,用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递到胤禛跟前:“好歹吃点。”
胤禛冷冷扫了他一眼,显然这点威慑力对于清风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何况现在他的注意力全在胤禛的饮食上,也没顾上自己的言行已经逾矩。
清风偏头看了看胤禛,消瘦的面孔让他心疼,自认为这辈子没有谁能让他失了心神再失了分寸,可偏偏出来一个胤禛,还是自己疼爱的孩子。虽说如今落魄成一个侍卫,到底几十年的威压犹存,半分诱哄半分命令道:“皇上在灵堂跪着,先帝在上面看着,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先帝,也不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皇上用些膳食吧,明日的事情还多着呢。”
果然,提到康熙,胤禛眉间有些松动。
清风心中微热,端起一碗莲子羹,用汤勺轻轻搅动一下,是苏全刚从御膳房带来的,还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清风不惧胤禛冷脸,他四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哪这么容易就发作一个奴才,大不了被训斥一顿,当了皇帝的人脾气大,可以理解。舀起一勺汤羹,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缓缓递到胤禛唇边,柔声哄道:“秋日里寒气重,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几十年了,还是前废太子小的时候他这般照顾过,可惜老二竟是个不成事的。
看着胤禛,心里又软了几分,以前都是胤禛一手一脚照顾他伺候他,从小到大,他给予胤禛的关怀却不及老二的十分之一,后来还起了那龌龊心思。
胤禛紧抿着唇不动,清风这会儿的耐心提高到十倍,自是愿意陪着胤禛这么耗,能把这碗汤喝了就成,刀子眼他才不怕。
莲子羹的味道传到鼻腔,胤禛皱了皱眉,又见清风眼中毫不掩饰的关怀和疼爱,不由自主滑动喉结,鬼使神差张了嘴,将一勺子汤羹喝下肚。
清风勾唇一笑,也不说话,又舀起第二勺。这次胤禛没再拒绝,一双好看的丹fèng眼紧紧盯着清风明亮的星目,一眨不眨,双唇机械地张启,本能地做着吞咽的动作,不过片刻,就将一碗汤羹全部喝下肚。清风又捻起一块桂花糕,喂胤禛吃下了。
就这样,一个表情僵硬吃得心里五味杂陈,一个面目柔和喂食喂得眉开眼笑。待食盒里的食物全被清风给胤禛喂下肚,才缓缓起身,将食盒放在门外,又到胤禛身边跪下。
清风将大氅披在胤禛身上,细心地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漆墨的瞳孔微微收缩,里面似有细小的波动,胤禛别过脸,这清风重生后,对他半点畏惧也没有,倒比以前更体贴了。也不知前世他活了多久,定是比他还要长久,慈爱的目光就如同看待一个小孩儿。
想到这里,胤禛微恼,皱眉瞪了清风一眼,不再理会他,又将心思放在康熙的牌位上。
清风失笑,也不说话,身体稍稍侧倾,替胤禛挡住门口吹来的凉风,就陪着胤禛在自己的灵位前跪了一天一夜。
次日,巳时左右,苏全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主子,王爷和阿哥们都在殿外候着了。”
胤禛抬眸,俊颜上露出一丝倦意,被他掩饰得很好,强打起精神来:“让他们进来跪。”
一面说一面起身,因长时间的跪姿使得膝盖生疼,双腿发麻,差点站立不稳倒了下去。清风眼疾手快,连忙托住胤禛的胳膊,将胤禛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半扶半抱走了出去。
胤禛对清风有种莫名的依赖,他把这种情绪归结到他俩都是重生之人的缘故。前世他死的时候,清风的身体还很健朗,若以真实年龄算,怕是比自己还大了许多。又想到前日因猜忌让清风去做影卫,这般上了年纪的人,还蜷缩在房梁上,心中有些不忍。
此时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照顾自己,只觉心里一片柔软,罢了,好歹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这些小事上由着他便是。
清风陪同胤禛去了西暖阁小憩,又哄劝胤禛吃了些早点。待巳时三刻,便有太监来报,德太后领着康熙众妃嫔和以诚亲王为首的皇阿哥们都陆陆续续来到乾清宫守灵,文武百官也到了保和殿外跪拜。
“直亲王突发恶疾,至今日还未清醒,前去直亲王府的太医瞧了,说是忧思过虑,伤心过度,不能来给大行皇帝守灵了。”
胤禛一声冷笑:“他若好了,朕就该操心了。按照太医的意思,去乾清宫正殿报告。”
那太监瞅了瞅胤禛的脸色,又支支吾吾说道:“还有惠太妃娘娘,听闻直亲王病倒,精神不济,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不堪入耳。”
“关到慈宁宫后殿的佛堂去,交给太后处置。”胤禛皱眉,眉间带着一丝烦闷。
那太监唯唯诺诺应了,起身行礼后便退出寝殿,忙去正殿传递消息。
清风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清楚,老大是没有反叛之心的,身为长子,以前被老二压了一头,如今直接被老四压得翻不了身,不过是不服气想找些麻烦罢了。
这话却不能跟胤禛明说,清风道:“现在还有些时辰,皇上一夜未眠,不如先歇会儿。”
胤禛疲倦得很,但丝毫没有睡意,盯着清风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开口:“你与朕说说,前些日子你昏迷的时候,都梦见了什么?”
清风一愣,不明白胤禛好好的又提起这事干嘛。
“前尘之事,还记得多少?”
清风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道:“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只道是一觉醒来,竟像是新生了一般,梦里之事,大都忘了。心里却紧紧惦记着主子,总想要好生照顾主子,免得将来心生悔意。”
胤禛心底一痛,不由自主抓住清风的手,千言万语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偶然被人提起,又想起死后灵魂飘荡在世的日子,他用大半辈子争夺来的皇位,却只守了十三年。心中那些不能言语的苦楚,除了前世的苏全,便再没有人能体会了。清风为他效劳了一辈子,只当是个下属,一个杀人机器,却不想对方心里还惦记着他。
失态只在一瞬,胤禛收拾好情绪,恢复淡漠冷然的神色:“你虽为粘杆处统领,既然失忆了,也不好再去处理情报。做影卫,必定委屈你了,日后就跟在朕身边,只听朕一人命令。”
清风收回右手,上面还带着胤禛的体温,眼底浮出一丝笑意,郑重地点点头。
胤禛不再多言,转身进入内室,小寐了片刻,手里一直攥着腰间那块玉佩,脑海里却浮现出康熙俊朗威严的容颜。康熙死后,他经历了大悲大痛,内心疲惫不堪。只待振作精神,接管大清江山,再如同前世那般,替皇父造一个康熙盛世,以弥补他所犯下的弥天大罪。
康熙入殓后,梓宫在乾清宫停了十日,之后运往景山,新皇胤禛一路哭送,王公大臣随行,一律白袍,伏在大道左右痛哭。整个紫禁城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沿街相送的平民百姓,无不叩头相送,悲鸣哀戚,一片凄凉……
待康熙的丧葬结束后,胤禛开始整顿朝纲,第一道圣旨便是分封诸位皇子,除去老大以带兵滋事的缘由被胤禛软禁在府里,还被收了兵权,康熙剩下的阿哥,从老三到十三,均分封爵位。
后宫的事务他不想操心,只是嘱咐了德太后,将后宫嫔妃的名分定下来,授予金印宝册,其余琐事都扔给了内务府。
前前后后忙碌了整整一个月,朝堂后宫终于稳定下来,胤禛松了口气,多日来的优思焦虑和繁重政务压下来,这根紧绷的神经松懈后,支撑不住,病倒了。
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德太后,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好容易当上了太后,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皇帝儿子这时候出事。新帝登基,皇位不稳,更别说那群虎视眈眈的王爷们,都盼着她儿子不好呢。七分为儿子,三分为名号,一听闻消息就赶到乾清宫问候。
胤禛斜靠在软榻上,虚弱地笑笑:“皇额娘别担心,太医看过了,只是近日操劳了些,修养几日就好了。”
德太后眼眶一红:“额娘知道你孝顺,但也不能这般折腾自己,你皇父在天上看着,也得心疼。”
胤禛手一顿,也没多余的力气说话,垂头低声道:“儿臣明白。”
德太后见他这般神情怏怏,也知道自己打扰了,仔细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宫人离去,只让苏全在一旁伺候,叫胤禛好生歇息。
胤禛睡了半日,还有点头晕,怔怔出神想了一阵,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榻上的大衣披在身上。恰逢苏全端着茶水进来,忙道:“主子起来做什么?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也得躺着多多休息。”
“无碍,睡久了全身酸软,朕只在室内走走。”
苏全无奈,又吩咐小太监们添置了暖碳,害怕胤禛受了凉,忙掩上房门,只留了窗户的小缝,从衣架上取了貂绒大氅,给胤禛捂得严实。
胤禛来到御书房,搬动内侧的书架,移动机关,一转身进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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