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场屠杀来的快,去的也快。【】长山前的血迹都未干,修士们已经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绝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淡定表情。好像被杀的不是他们的同门手足或徒弟,而是已经为害三境的魔族,非但没有丝毫内疚悲痛,反而有种“幸亏杀得快”的庆幸。观之令人齿冷。

  或许因为修行本就是一件逆天的事,修士们提升力量的同时,也一步步地突破自身的限制将生命逐渐延长,因而对于生死概念比常人要淡泊得多。人死了可以轮回,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会在彼时彼处重生,杀了人,无非是念念咒做场法师超度一下了事,并不比杀鸡宰羊严重多少。

  没办法,观就是这样设定的,修魔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中间隔着一条用血肉生命填筑的深沟。叶息以前还存着点“也许师尊不一样”的幻想,在亲眼目睹这场针对入魔的弟子的大清洗之后,他的幻想便碎成了渣渣。假如师尊的战鬼血脉被揭破,会遭到怎样的待遇?简直不敢去设想。真是那样的话,唯一的出路恐怕只有去魔界了……

  “想什么呢?”熟悉的大手落到头上,轻轻揉了揉。

  “我在想,那些女弟子并不是自愿入魔,为何不想办法解毒却非要杀掉?就算情花毒难解,不是还有什么封魔印,三境那么多门派,真就没有办法救治么?”作为读者的时候,只要故事好看,设定什么的并不会特别在意;然而真正身处其中,他对这种世界观不仅是简单的不赞同,甚至隐隐生出了反叛之心。

  作为一位有节操的穿越人士,对人权的向往那是必须的不追求自由平等的穿越者不是好穿越者

  雪胤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沉吟一息方回答:“情花毒之所以难解,在于人生来有情有欲,不过是被其毒诱发而已。毒可解,情难除。封魔印或可以封住魔性,却如何封得住人天生的情与欲?”

  叶息更不解了:“修士又不禁欲,有那么多人结道侣搞双修如果有情~欲就是入魔就得死的话,那顾师兄不知都入了多次轮回?我看他活得很滋润嘛,还有那么多修士崇拜他”

  典型的直男癌视角看来要找时间到梦里跟“四爷很忙”谈谈人生

  雪胤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探微何曾懂情?双修于他不过如美酒华服一般,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有多大影响。我看他恐怕是最不容易中情花毒的人。”

  是哦,顾探微这个人看似多情,实则最无情,因为很少有人或物能令他执着。好比修行,他明明可以突破金丹,但就是耽于凝脉不肯精进,说他不爱修行不勤奋嘛,他明明是众弟子中最静得下心最吃得苦最能投入的一个。然而他对于自己掌握不了的东西,却并不会困扰。他那么崇拜雪胤真人,一心想学逐日剑诀,可以没日没夜的练习,但若掌握不了剑意他也无所谓,有兴趣的时候练上一练,没兴趣就撂~开手,是真正的潇洒无碍。

  “情爱之复杂,既能送人上极乐,又能拉人入地狱。一切贪嗔痴忧怖均可由情爱而生,道侣修行乃是要摒除贪嗔痴忧怖,以情爱入极乐;欲魔族则是诱人心生妄念,从贪嗔痴忧怖之中获得力量,这与堕入无间地狱有何区别?”

  “……”估计欲魔族全族上下都是感情偏执狂,生下来就练习如何拆cp,如何将失恋汪变成报社团,然后又去拆其他cp。好邪恶好疯狂的魔族“四爷很忙”绝对是单身狗,否则怎么会写出这种诡异反派?

  刚参加完好友婚礼深受刺激的“四爷很忙”猛力敲击键盘,美女去死吧帅哥去死吧所有恩爱的情侣都去死吧老纸就是心里不平衡,身为一枚尚未脱~光的大龄男青年,在情人节前夕就是要草菅美人报复爱情

  雪胤又道:“若只是一人修行走偏也就罢了,可欲魔族还通过情爱之毒去祸害他人,其行径与僵尸门血魔族并无区别。以前有中情花毒的修士,不但引诱无辜者,甚至行那采补之术,为害甚众,因此三境修士才会如此忌惮。”

  叶息撇嘴道:“我看修士们对所有魔族都很忌惮。”

  雪胤略带戏谑地道:“因为人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

  叶息学着他口吻嘲讽道:“修行不是宜疏不宜堵吗?杀多少魔也杀不死自己心里的魔呀,还不如放它出来溜一溜,说不定就没那么可怕了。”

  雪胤收了玩笑的神情,望着天边的几朵流云,似出神似沉思,直到叶息以为他又犯中二病准备要给他打岔时,他才轻笑了一下,道:“或许每个人甚至魔族,最初都有向善之心,唯恐失落才会谈魔色变。”语气有些自嘲有些沉郁,宛如天地间掠过的孤单飞鸟,轻飘得让人怅惘。

  叶息仰头看着他,内心先是震荡再是酸~软。他说的是自己吧?师尊的挣扎与坚守,都是因为那点向善之心吗?

  欲魔族像是跟修士们杠上了,一路上尾随逮着空就放情花毒。这毒无色无味,可以藏在植物中,还可以随风潜行数里,白天赶路也就罢了,夜晚就防不胜防。欲魔们藏头露尾,行~事诡秘谨慎,但凡修为低一些心智不够坚定的,很容易就着了道。

  几乎每天都有修士因中毒而身死道消,大家嘴上不说,但恐慌的气氛与日渐浓,行程还剩三分之一,修士们的士气就已经跌落到低谷。

  魔界与三境自百年前那场大战后,相安无事那么长时间,绝大部分年轻修士根本不了解魔修的实力,平日偶有几个魔修闯入,不是被杀就是被逐,各界界报均会大肆渲染修士们的英勇魔修们的无能,因此在寻常修士们的眼里,厉害的魔修只存在于传说和历史里,现实中的魔修都是不堪一击。然而这次,仅一个欲魔族,单单放一种情花毒,就令修士们自乱阵脚互相残杀,其阴险狠毒可见一斑。

  年轻修士胆战心惊人人自危,掌门长老们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回各门派带出来的均是门派中的精英,或是资质上佳比较有前途的新人,原希翼让他们通过这次除魔之行积攒经验和功德,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损失可谓惨重要知道对于一个门派来说,最难得的不是灵石法宝,而是有培养前途的弟子手起剑落,斩下的不仅是一条性命,更是门派的未来和希望

  可能想的办法都想,也主动出击狙杀过一些魔修,情花之毒仍是不绝不休防不胜防。甚至有人生出打道回府的想法,尽管被暂时弹压住,然而无处不在的恐惧正在逐渐侵蚀修士们的意志,退却之心一旦生出,便如瘟疫般迅速蔓延。

  眼看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除魔团变成杯弓蛇影畏首畏尾的去死团,叶息也无法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了。

  坐在空荡了不少的白玉大船上,叶息眯着眼琢磨良久,伸脚踢了踢悠闲独饮的雪鹏。

  “干嘛?”被打扰的雪鹏瞪起眼,满脸不耐烦地问。

  “大师兄你说,欲魔族这样明目张胆紧追不舍地向我们下毒,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们当然有阴谋,既削弱我们的战斗力又削弱我们的士气,等到了西边就把我们杀个人仰马翻,百年前丢的面子也算找补回来一些。”

  “他们在三境里作乱肯定很费事对不对?”叶息摸着下颌问。

  “那倒是,越过袪魔屏已属不易,三境的魔气又少,对他们不利。”

  “既然那么费事,他们想要的仅仅是打一次胜仗找回记都记不清的面子吗?”

  雪鹏听他说的有理,来了些兴趣,直起上身问:“那你说他们有什么目的?”

  叶息耸肩摊手道:“我不知道,就是直觉他们有大阴谋。”

  雪鹏“切”了一声,道:“这还用你说,两大魔族都出动了,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他们有阴谋。真是浪费我的表情。”他又靠回船舷继续喝酒。

  叶息担忧地叹一口气,总觉得魔族的这次进攻跟师尊有关系。可雪胤听到他这个想法时,只是笑着说他哪有那么大面子能使两大魔族都出动。根据《制霸》的情节,魔界的实力确实在雪胤入魔之后得到大大加强,而且幕后boss似乎还想利用他搞更大的阴谋,如此看来,在这盘囊括修魔的棋局里,他确实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一面漫无边际地瞎想,叶息一面趴在船舷上向远处眺望,期盼师尊今天可以早些回来,好好休息一晚。

  静虚老儿认为对方欲魔阴险的下毒行为,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把藏在暗处的欲魔们一网打尽。雪胤这几天被他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搜寻,一会儿杀魔,早出晚归,片刻不得闲。

  心疼师尊之余,叶息深感此法无的放矢,十分不妥。“我觉得要永绝后患,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找到解情花之毒的方法。”他喃喃自语道。

  “没错。问题是几百年都找不到解法,难不成这几天时间就找到了?”雪鹏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一杯酒,缓缓抿一口,晃着脑袋回味一番后,赞道:“好酒”

  “大师兄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叶息皱起眉埋怨道:“你就算不在乎别人性命,也不能任师尊被这么折腾吧?还有心情喝酒,你也忒没心没肺了”

  雪鹏在他脑门上弹个爆栗,道:“你当师尊傻,任他们白白使唤?他和你一样觉得魔族有阴谋,这些天才早出晚归地找线索。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他凑到叶息面前压低声音道:“我们前几天抓了个欲魔族人,师尊逼问他情花毒的解法,他说此毒只有族长欢喜魔知道解法。”

  “……那不相当于无解?”

  “对啰。”雪鹏靠回船舷继续自斟自饮,一边还嘲讽道:“所以静虚老道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抓魔根本是白费力气,欢喜魔身为堂堂魔尊是随便就能捉到的么?师尊是想找线索堪破他们真正的企图,再想法儿破解,从源头上断了这个祸害”

  原来如此。不过师尊的方法虽然可行,但过程未免漫长,依然会有人继续白白牺牲……叶息圣父情怀发作,心情不免狱卒,下巴搁在船舷上发愣,下意识地念起《灵石诀》的口诀,脑中纷乱思绪沉寂下来,只剩一个念头:假如能找到情花毒的解法就好了。

  玉船行过戈壁进入一大~片绿洲,有水有树有草甸,草甸上还开满了明黄色的野花,分外明丽动人。叶息的神识落到黄花上,圆圆的花瓣看上去好像一个个明晃晃的铜钱。他认得这是金钱花,有强大的解毒功能,暗叹为什么金钱花不能解情花毒呢?这里到处是此花要多少有多少,却没有卵用,好浪费。

  也许是他太想解情花毒,也许是《灵识诀》于他已经变成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反正“金钱花可以解毒就好了”这个念头深深烙进了他的识海,挥之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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