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柿子就是留在徐辉祖身边的那名小厮,跟着瓣儿吃了一次糕,两个孩子关系亲近了许多。【】小柿子知道太太两个大丫头与瓣儿交好,趁徐辉祖打发他去找人牙子,就留了个心眼,让人牙子后边来,自己先飞跑着回家报信。
消息一出,翠眉碧海呆立原地,连齐欢都难抑震惊之色。
几乎是穷尽所有心计才躲过一劫,没想到徐辉祖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她倒是有银子,可都是大面额的银票,其他零碎银两并金银首饰早就放在明面上被徐辉祖搜刮光了。之前给张承宗的银子,还是当日为防不测,放在赵家的那里的。现在就连赵家,怕是也山穷水尽了。
难道真的要因为区区八两银子,眼睁睁看着翠眉和碧海中的一个离开她?
眼看徐辉祖随时就会带人牙子回来,碧海心一横,“扑通”跪在地上,给齐欢“咚咚”磕了两个头,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翠眉比奴婢机敏,又比奴婢沉稳,奴婢除了针线上出挑,性子却不是太讨喜,也总惹姑娘生气,干脆这就去了吧,解了姑娘一时之急。奴婢想那张家二哥若是真钟情于我,必不会让我在人市上沦落的。”
碧海说出这一段话时,翠眉一直在流着泪要打断她,又说着还是她去,碧海性子耿直,若是到了外面,怕是要吃亏。
两个丫头说到最后,都哭得泣不成声。
齐欢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某个凶猛的野兽一口咬住,正在慢慢撕扯。
看着痛不欲生的两个丫头,齐欢的眼泪,马上也要喷涌而出,却被她紧咬了嘴唇内侧,咬得鲜血淋漓,血腥味直冲她头顶,生生把那泪水顶了回去。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齐欢喝道,“马上把眼泪擦干,收拾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完也不管翠眉和碧海,只对瓣儿说道:“你去厨房找花姨娘,说我有话说,让她把宝芝支开。”
瓣儿点点头,飞快地跑着去了。
翠眉心里一动,知道齐欢要做什么了,跪在地上,哭着抱住了齐欢的腿。
“姑娘不可!万万不可为了奴婢做到如此境地!”
“你不要拦我。”齐欢面色平静,声音透着十足的寒意,“重活那天我就发过重誓,必保你们两个周全,若是不能如此,我齐欢,还有何立足之地?”
齐欢推开翠眉,大踏步地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花姨娘站在炉灶前,一脸悲伤地看着她。
“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齐欢开门见山,“今天救我的丫头,抵消自你找过我之后、我使出手段、让老爷再也不碰你的恩情。”
花姨娘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妾通买卖,主母当家,若是正妻要发卖妾室,是天经地义的管理内务,从理论上说,做丈夫的都不好插手。
花姨娘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受人恩惠,理应图报。若不是齐欢,怕是早在一个月前,她就自我了断了,又怎么会平安到今日?
因着恐惧,因着不愿,因着齐欢的强势与冷酷,花姨娘抖了半天身子,终于哽咽说道:“太太的吩咐,自当遵从。只是贱妾走后,还请善待贱妾唯一的丫头。”
未等齐欢发话,宝芝就不顾瓣儿的阻拦,冲进厨房,喊道:“要卖就卖奴婢,不要卖姨奶奶!奴婢也是一等大丫头,会卖出好价钱的!”
花姨娘吃惊地看着宝芝,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你还是个黄花闺女……被卖之后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宝芝哭着说:“奴婢这条命是姨奶奶救的,怎会眼睁睁看着姨奶奶陷入火坑?”
花姨娘再也忍耐不住,和宝芝抱头痛哭起来。
“好了!”她们二人还没哭几声,就被齐欢打断了。
“谁说要卖你了?我虽能卖你,却也要老爷点头,眼下哪有时间?我说的就是你身边这个丫头。”齐欢盯着宝芝,直直盯着那丫头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看到心里,“你倒是个侠肝义胆的忠婢。”
宝芝毫不畏惧,冷哼一声:“我们姨奶奶没有太太的深沉心机,也没有雷霆手段,威逼别人替自己的丫头。如今到这个地步,奴婢也只能以身救主了!”
齐欢唇角微微勾起,算是笑了笑。
她知道她可以不用再说什么了,徐辉祖到家后,只需把这个宝芝推出去,就能再一次化解危机。
何况徐辉祖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但齐欢是赌徒的子孙,身体里始终流着赌徒的血,追求冒险与以小博大,是她心底深处、压抑不住的渴望。
她对着花秀二人又说了一番话。
“你们听着,这些话我本也不必跟你们说,但我还是愿意让你们知道。我是要离开徐家的,而且我会把徐辉祖治得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治得他在济南府混不下去。我走之后,你们跟着徐辉祖,照样会面临今天的境地,就算他不卖你们,你们跟着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花秀和宝芝都听得呆了,两个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齐欢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了!
“今儿你们助了我,将来我自会给你们安排妥当,”齐欢看着宝芝说道,“不管你被卖到哪里,我都会把你再买回来,你的姨奶奶我也会好生安置,让你们主仆相聚。若是你们不答应,这就闹将起来,让我不得不从了徐辉祖的意,被她发卖一个丫头。我齐欢,在留在徐府的日子里,一定会让你们二人,生不如死。有胆你们就试试。”
*****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你欺骗了朱六夫妇,利用了张德和张承宗,现在又威逼花秀和宝芝,这些人并没有害过你!
你怎么能挟恩求报?
不管是外祖苏家,还是国公府齐家,都没有人这样教过你!
你是个恶人!
你是个恶人!
你不会有好报的!
你不会有好报的!
……
是!
我是个恶人!
从我重新睁开眼睛那一刻起,我就要靠自己翻身,靠自己达成目的,靠自己保护重要的人!
我死之后,一定会堕入阿鼻地狱,时时受那红莲之火!
可就算这样,就算我已成恶人,就算我没有好报,我也要让害我的人,害我身边重要之人的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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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内侧已经鲜血淋漓,齐欢连血带肉吞进去,看着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花秀和宝芝,冷冷说道:“若没那个胆量,就等老爷回来要卖人时主动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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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芝一声不吭地跟着人牙子走了,徐辉祖连一个包袱卷都没让她拿。
困扰徐辉祖的赌债危机,终于解决了。
徐辉祖卖掉了田产、细软、家人、妻子的陪房、小妾的丫头,才凑齐了欠的所有银两。
站在比从前更空旷的院落里,想着这点家业是父亲与母亲辛苦一生换来的,徐辉祖鼻子酸了,眼睛有点湿。
想起一个月之前,他还是个富家翁,有田产有奴仆,穿绸缎衣服,吃美酒羔羊,坐拥娇妻美妾,不想一夜之间,他竟然就败光了家业,成了一个只能靠俸禄养家糊口的低级武官!
徐辉祖心里的悔意,巨浪滔天。
如果再赌钱,就真的、真的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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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姨娘说自己病了,躲在西厢不出来,也不去厨房做饭,齐欢打发碧海去服侍她,被客气地拒绝了。“太太的丫头,贱妾并不敢受用”
齐欢知道花秀对她有怨,只得随她。
厨房没人,碧海接过了她的差事,瓣儿为她打下手,翠眉在齐欢身边贴身服侍,依旧十分恭谨,但齐欢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宝芝被带走之前那张有如死水般绝望麻木的脸,总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宝芝和张德张承宗父子不同,后者是甘愿相助,而前者,是生生被她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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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我做错了事,我明知道那是错的,我还是为了我的利益,咬着牙、狠着心,害了别人。
娘亲,我救了我的丫头,可翠眉却再也不敢看我了,碧海也不再对着我毫无防备地大笑。她们一定没有想到,和她们一起长大的齐府二姑娘,竟然会变成这样吧……
翠眉和碧海,开始害怕我了。
娘亲,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只剩下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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