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在乾清宫和康熙说了些什么,除了当时近前伺候的梁九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但是眼尖的都看到了,郭海离开乾清宫的时候,衣服上可有一个大大的脚印,想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叫万岁爷给踹了一脚。但看他的面色,却见郭海的脸上没有颓然惊惧之色,再细细的看去,他的眼里竟还有着淡淡的喜色。
宫里面明令禁止传闲话,可这对于后宫里手眼通天的主位们而言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不到半日的时间,郭海去求见万岁爷且面露喜意的事便传遍了后宫有心人的耳中。
永和宫里,德妃正轻声的哄着怀里的十四阿哥,旁边十四阿哥的奶娘不敢在这儿惹德妃的眼,早就退到旁边的偏房等着传唤。德妃搂着怀里的儿子,想到早上去皇后宫里面请安的场景,眼底闪过一抹不痛快。
八旗中人细算起来都连着亲,今天在皇后宫里头,皇后不过起了个头,这些人就跟着攀起了亲,什么纳喇家的姑奶奶嫁进了赫舍里家,佟佳家的二少爷娶了郭络罗家的表姑娘,说的好不热闹。
可这些话听在德妃的耳朵里,就和长了刺一般。妃位上的只她一个是包衣出身后来抬了旗的,还不是合族抬旗,只抬了她父亲那一支。因而家中结亲的人家多是包衣,鲜有正经八旗的子弟。便是有,也是小猫两三只,没有拿得上台面的。那些人说的高兴,她只能闭嘴笑着,偶尔看到那些人扫过来的眼神,德妃就感到一阵的屈辱。
明年又到了选秀的年份,乌雅家没被抬旗的那一支有适龄的女孩儿要小选,原她还想着,求皇上个恩典免了小选自行婚配,毕竟虽说是她的远房侄女,但要入宫做宫女,到底是伺候人的,分来伺候自己也别扭,分去别人的宫里面更是让她面上不好看。
可如今,德妃的想法却变了。这回她不想让这侄女免选,若是畅春园的事儿成了,乌雅家也算是立下了份大功,到时候若是万岁爷能够给乌雅家合族抬旗便最好不过,即便不能,她也会想办法求万岁爷只给那女孩子一个人抬旗,选一个八旗的贵胄子弟栓婚。这种恩典,也是独一份儿了。到时候,看那些女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想到此,德妃眼底的不快终于消散了,再看着在怀里乖乖睡着的小儿子,德妃的眼里越发的温柔了。
三日后,康熙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巡幸畅春园,皇后留在宫中掌管宫务,宜妃、德妃伴驾,太子留京暂管朝政,七阿哥染了风寒被留在了宫中养病,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随驾。
消息一出,不明所以的朝臣有些微词,那畅春园既然被赐给了带发修行的皇贵妃娘娘清修,太皇太后去得,太后去得,格格们去得,可皇上若是去,便有些不合体统。带发修行也是修行,若是皇上去了,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
不过眼下忠烈祠的事儿才刚刚有了结果没几日,这老天爷还没赐下甘霖呢,众臣都知道皇帝心情不渝,虽然他们心里头不赞同,却没有一个敢当着皇上的面儿直言劝谏的。前车之鉴,戴大人得了清朝头一位配太庙的汉人的殊荣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可没想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而消息灵通之人则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涉及到皇家阴私,还是莫要谈论才是。左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端看皇上回宫后,畅春园有什么变故就知道了。
皇上的龙辇空行在前面,康熙本人却是在太皇太后的凤辇中和祖母叙话,他的脸色不好看,太皇太后撵着手上的一串佛珠,淡淡的说道:“是非曲直不能听信一家之言,皇贵妃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却不是狐媚的人,这一点,哀家很清楚。”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在这后宫里面住了一辈子,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她知道这孙儿和他皇阿玛不同,便并不大管后宫之事,皇帝愿意宠着谁,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较真。
可这一回,太皇太后心里面有些恼怒。人都有亲疏远近,不说那玄而又玄的解开了太皇太后心结的梦境,只说自从八阿哥胤禩住进了太皇太后的宫里,虽然这八阿哥不似小九那么讨喜会说话,但一言一行都透着股让太皇太后十分喜欢的皇家气度,这一点,甚至比骄傲过头的太子更让太皇太后满意。
更何况太皇太后心中清楚,这惊雷也好,大旱也罢,虽说是天灾,却根在*。皇帝偏信了那些人的话,也不过是想要推诿责任罢了。若换了从前,太皇太后也不说什么了,可如今因为心中偏爱八阿哥,便舍不得见康熙想要牺牲皇贵妃。以康熙的性子,不会将此事闹大,最多便是对外称皇贵妃身体抱恙,不久便不治而亡了。
看来,德妃的心变得太大了,乌雅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若不是她做出这样的事,又怎么会给明珠可趁之机?太皇太后看得清楚,这一次叫明珠翻了身,太子和大阿哥又没个消停了。好不容易,趁着这次的机会,太子长进了不少,不再一门心思的和老大过不去,兄弟两个虽然关系还不亲密,却也不像之前那样闹得不像话。
涉及到她偏爱的八阿哥,又涉及到了能够动摇社稷的储君,太皇太后心里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了,偏康熙因而一而再的丢脸便总想着找补回脸面,失了平日里深思熟虑的水准,纵使听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也厚着脸皮佯作不懂。
“祖母放心,此事关乎皇家的颜面,朕一定会查清楚再行处置。”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叫太皇太后一听就明白了,皇帝还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有些气闷,太皇太后把康熙赶回了他的龙辇上,只道:“我要和你母后说说话,你在这儿,我们都说不了体己话了。”
而后头皇子们的车辇中,大阿哥弃车骑马,余下的阿哥们都乘车。几个阿哥被钦点随驾的时候,他们的母后母妃们可都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们在畅春园里不许乱走,切记离皇贵妃那边远着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当没看见便是。
老三和老四两个与胤禩的感情不过是普通,自然不会多事。五阿哥胤祺却因为和胤禩同住在慈宁宫中,又感念自己同小九修复了兄弟情谊也全仰仗了胤禩,此时不免面上有些忧虑之色,但他也并不知道个中有什么变故,便是想要提点胤禩一二也做不到,因而这神色上便更加的郁郁了。
胤禩都瞧在眼中,心中不由一暖。上辈子和他和小九关系亲近,五哥虽说是小九的亲哥哥,却不是和他们在一处的,甚至于还因为迁怒他拐得小九沉迷于铜臭商贾之事,五哥于他多有不满。却没想到,这辈子他们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五阿哥不愧是个性子淳厚的人,此时聪明人都避他不及,惟五哥一个真心替他忧虑。
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敦厚的老好人,上辈子老四对他却也是诸多防范,虽没像他和小九、小十一般下场凄惨,却也挨了雍正几下狠的。要说老四真是个惯会从人的最痛处下狠手的人,知道五哥淡泊名利,却最看重宜妃和小九,便下旨让五哥和三哥一起给小九改名字,真真是个杀人不见血。而宜妃,虽然被许了和五哥住在一处奉养,却自始至终没有封太妃,不能称太妃也没有太妃的份例,亏老四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折腾人!
心里面想着,胤禩的脸上却并没露出端倪来,犹自和平常一样与胤祺谈些小九和小十的趣事。那边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正谈论上书房太傅们布置的课业,便听见胤祺和胤禩聊起了小九的趣事。三阿哥是个醉心汉学的,聊起课业来津津有味还不觉有什么,四阿哥却并不大沉迷,反倒听着五阿哥他们说弟弟们的趣事觉得有趣,不觉便晃了神。
就这样一路下来,等到了畅春园的时候,几个阿哥都不觉得十分疲乏。畅春园里早就给各位贵人们安排好了住处,阿哥们被安排在了西园,胤禩住在观德处,正对着湖水,景色十分怡人。
房子打扫得十分干净,此次随驾,胤禩只带了喜寿一个太监和青瑶一个大宫女,院子里另外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过来伺候。刚刚安顿了下来,胤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额娘,虽说平日里他也时常用千里传音与额娘说话,可毕竟不得见面,早就想念得很了。
点了其中一个小太监,胤禩叫他引路去娘娘庙,这小太监一听就傻了,好半天才为难得说道:“回主子的话,郭总管说了,不许人去打扰皇贵妃娘娘的清修,奴才……”
“放屁!”没等他说完,喜寿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不许人打扰?主子是八阿哥,皇贵妃娘娘的亲生儿子,旁人去不得,我们主子也去得!你若不会带路,我去找你们总管叫他换个人来!”
正说着,五阿哥胤祺安置好了后正到这边来寻胤禩,听到里面的动静,五阿哥面色一沉,扬声道:“八弟,和这等没眼色的奴才费什么口舌?我也要去给皇贵妃娘娘问安,咱们兄弟两个刚好一道去。”
那小太监抖如筛糠,胤禩却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出去和五阿哥一道往娘娘庙那边去了。这种时候,五阿哥非但不避讳,反倒愿意和他一路同行,这份情谊,他胤禩记下了。
娘娘庙的庙门口,圣驾的龙辇正停在外面,康熙却是比他们兄弟二人早到了一步。不过,康熙却没能如愿见到皇贵妃本人,而是被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采青给拦在了正殿的门口。
“皇上恕罪,娘娘为城中干旱已经斋戒祈福了三日,此时是谁也不见的。娘娘还说了,等皇上来了,还请皇上尽快于龙王庙中斋戒祈福七日,心诚则灵,龙王定然会降下甘霖。”采青的身形有些颤抖,但说话却不卑不亢,显然是心里有些惧怕康熙,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皇贵妃吩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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