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贵妃有多喜欢朕?”
半夜里,凉风习习,前排宫女点了两盏宫灯明明灭灭,一行人已经来回在长乐宫溜了两圈。【】
天上没有月亮,漫天的繁星。
陈槐跟在皇帝身后边,正琢磨着皇帝这一天天抽的都是哪门子疯,心情时好时坏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听见皇帝沉默了一晚上,终于憋出这么一句,顿时把他吓了个激灵,倒抽一口冷气。
这话从何说起啊?
贵妃住进长乐宫半个月就养了十来天的病,皇帝白天还忙着处理朝政,晚上那一会儿功夫便是见上一面也有限,皇帝怎么就看出来贵妃喜欢他,而且还扯出这么深层次纯走心的问题?
难道这问题真正的意思不是后者有多喜欢前者?
可这话皇帝是问出来了,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要说有多喜欢没看出来,但贵妃和钱氏、赵氏虽相貌各不相同,都是走善解人意,溜须拍马路线,真真假假难辨,但绝对是服侍人的好手。
陈槐沉吟道:“小人见贵妃次数不多,不敢妄加议论。只是瞧平日贵妃待陛下温柔小意,殷勤周到。”
果不其然等来皇帝一记冷哼。
“顾左右而言它。”
萧衍哪里听不出来陈槐是个什么意思?
陈槐在宫里年头多,自小就服侍他,官越做越大,这人也越来越内敛不兜底。说的难听是奸滑不担名,但往好了看却是谨慎小心,作不出大的风浪。
“那你觉得赵氏和钱氏又如何?有几分真心?”他突地停住脚步,凤目微眯。
陈槐顿时冒了一头的冷汗。
皇帝今天改了画风,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这些话都是他一个太监能回答得了的?
大晋后宫的妃嫔大都出自良家子,门第都不高,虽和前朝许多后妃出自大家世族,前朝后宫相互影响勾连已经改善许多,但进宫日子久了,日常一应用度各不相同就难免相互攀比,对圣宠也更渴望,甚至手段相当简单粗暴。
一如这位一飞冲天的姜贵妃,据他查知可与长乐宫这副恬静委婉的画风完全相反,在后宫里那是相当癫狂,为了睡皇帝可谓极尽所能,都快出书成册,开班授课级别的。
至于说到是不是因为喜欢才这样,那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这话你也要想那么久?你是脑袋不够转的,还是琢磨话想糊弄朕?”
萧衍怒,“和朕你也这么多藏着掖着,朕看你也不用在御前了,事儿多话密再让你露了怯,干脆你去看守库房吧,一年到辈子也说不了几句!你就省话吧!”
陈槐口干舌燥,头冒虚汗。
“陛、陛、陛下,小人一向谨小慎微,不敢空口说白话,回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小人肺腑之言,不敢有半点欺瞒——”
“好啦,就因为这样才问你。”萧衍冷声道。“如果你和旁人一样胡谄,你那脑袋还能在脖子上逛荡?”
陈槐一缩脖,好吧,皇帝这是赖上他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轻轻挺了挺腰,做出有骨气状:“陛下恕罪,小人觉得赵贤妃……似乎是服侍主子的心态,讨好陛下,又心有畏惧,至于喜欢不喜欢的,小人不敢妄言。毕竟陛下素来威仪,丰神俊朗,后宫的娘娘们难免心怀敬畏。”
说完,他大眼皮一抬,偷偷瞄了瞄皇帝,前面的灯光半明半灭地照在皇帝脸上,皇帝浓眉一挑,似乎等着他继续地。
……皇帝只信他。
陈槐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的好,还是悲哀的好。
这就是他,一个皇帝心腹之人的甘与苦!
既要承受着皇帝宠信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同样也是在老虎边儿上每天露肉,不定什么时候就让老虎啃了。
“钱淑妃因在长乐宫时间较长,陛下和娘娘那个……打情骂俏,小人看在眼里,觉得淑妃对陛下,确实那是情深义重,情意绵绵的。”
陈槐这也不算是撒谎,至少在长乐宫所有宫人的眼里,钱氏算是个极特别的存在,成天和皇帝斗智斗勇,顶着个御前宫女的名头办的事顶级宠妃办的差事,和皇帝那叫一个火花四溅,勾打连环。
他是历来对后宫女子的真情性持保留态度,但皇帝不依不饶问个没完,他一个两个都否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这几个人看起来,钱氏是和皇帝滚过床单的,加之又早死了,掀不起风浪,卷不到他,陈槐也就顺势狠夸了钱氏一把,没想到皇帝皱了皱眉,忽地笑开了。
那狭长的凤目在夜里亮闪闪的,好悬闪瞎了陈槐的狗眼。
这是猜对了皇帝的心思了吧……
他默默地抹抹汗,皇帝也是吃饱撑的,反正后宫都是他的,只要他想,只要他能,整个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是他的,还用费心琢磨谁是真心喜欢他,谁是假意奉迎他?
只要皇帝想,哪个能飞出他的手掌心?
“朕就知道……”萧衍笑叹,背过手一步三摇往前走。
陈槐总算松了口气,这大半夜的不让人换岗去休息,陪着皇帝在长乐宫游荡,他也算是为国为民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谁知走了没多远,就听皇帝烦恼地道:
“烦死朕了,她为什么要喜欢朕呢!?”
呸!
陈槐简直不能忍,到底是他喜欢,还是人家喜欢啊?怎么没见别人烦躁的在宫里跟个夜游神似的闲逛,偏他这个被喜欢的跟屁股长了草似的坐不下来,一颗春心飘来荡去?
皇帝听明白人话没有啊,他明明说的是钱氏,赶紧话经过风一吹到皇帝里,生生又听成了贵妃?
听起来这烦恼怎么都像是贵妃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给皇帝烦的不行不行的。
可是……如果真烦,早一脚踢出长乐宫了,还巴巴留着,自己反倒让人给吓出来在宫里逛荡?
骗鬼呢?
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还真没见皇帝在意过哪个妃嫔的感受。
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家皇帝尽管身体不怎么纯洁,感情可纯洁着呢。
皇帝这分明是春心萌动了啊……
皇帝突地停住脚,脑袋嗖地一下子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陈槐:
“你说——”
陈槐顿时菊花一紧,他不想说行不行?
为什么总要他说?
他就是个屁,皇帝放过他不行吗?
陈槐眼巴巴地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见皇帝烦躁地摆摆手,一张俊脸抽抽的跟风干的土豆似的,甩袖子登登几步上了台阶。
石阶之上,迎风而立,愁容惨淡,生就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陈槐右眼皮一阵狂跳,莫名地有股不祥的预感。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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