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熙十二年正月大红灯笼还未撤下,君民皆沉浸新春佳节氛围中,便传来南边前朝反贼作乱攻城的急报,惹得天子震怒!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正商讨平叛章程,边关告急,匈奴入境。【】一时间,内忧外乱,立国不过四十年的华晋王朝又陷入生灵涂炭之中。
乾熙帝不过二十又五,正直壮年,雄心勃勃。其年少继位,除佞扶善,手段狠辣,时值京中政局平稳,故御驾亲征,钦点荣国公贾源为副帅,领兵三十万奔赴战场。上至宫中贵人、下至乡野村妇皆求神拜佛以求上苍怜悯,望有一份安定的生活环境,莫出征,莫徭役。
大军开拨几日后,忽地晴空之中春雷炸响,狂风呼啸而至,若倒春寒一般,天气骤变,乌云越聚越多,压得天幕一片黑。黑云压成欲催之际,忽地厚厚云层中有缝隙露出,一道金光突现,亮得刺人,随即风止云散,春日和煦的微风拂来。
这日,天空刚微微泛起一道曙光,禁宫之中井然有序的开始了新的一天。
“太子殿下,您莫要……”乖乖张口,刚想劝阻,但是一看主子冷面的模样,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讪讪的垂下头,挥手拂尘,慢慢的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站着,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向桌案上的沙漏。若是误了早课,该如何是好?
司徒文斜睨了一眼催促的内监,颔首示意宫女继续服侍他穿衣。
绛纱袍,绛色敝膝……中单朱舄,佩绶。皮弁服一样样的穿戴在身。
司徒文望向身前铜镜,镜中小儿太子盛装,雍容华贵之态迫人,凤眼微翘,冷眸瞬间退散,若隐若现出一丝的温文儒雅之色。
这副模样,自己倒是已有许久未见了……
司徒文不禁微微一笑,眼眸微微眯起,张开双臂,让人配上金玉腰带。
他一次次的重复了千年的时光,在青峰山下,听佛讲道,终于不负有心人,找到突破口,千年修为撞破了大石,原以为死路一条,却没想到还有一世重来的机会。重生那一日,怨气冲天,视为不详,又如何?
这一世,他定然不会再错过一切!
即使不过一本书,但这书中有他的爱人,亲人,敌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忽地有一声音在耳畔小声道:“太子殿下,糖果备下了。”
听到内侍轻禀的话语,缓缓的睁开眼,眼眸迸发出亮光,司徒文一直若冰霜严寒的脸略有一丝的动容,薄唇紧抿,踩着脚踏,缓缓上了驾撵,前去尚书房。
今日,乾熙十二年三月十二,他第一次见到贾赦,他的金娃娃。
真好,他八岁,他四岁,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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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庆宫至尚书房所在崇勤殿这段路并不算远。待太子驾撵至殿门之时,朝阳已经跃然城墙之上,照亮了大地。
车刚刚一停,早有眼尖的内侍们过来候着了,车帘卷起,摆上脚踏,恭迎太子下车。
司徒文缓步入内,面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神色,脚步甚至还带着一丝的雀跃。他记得,贾赦最喜欢的便是全套的冠幅装扮。
因为,这样很好看,金光闪闪!
跨入殿内,雀跃的脚步忽地一滞,司徒文环视了一圈院内凋零的桃瓣,心里泛起一波后悔的心绪。
那日狂风呼啸,阳春三月原本该灿烂枝头的桃花,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那朵盛开灼烧他眼球的花朵……
尚书房内太傅讲侍伴读皆等候太子进殿,但只见储君一身绛紫宫装,容貌绝世,凛然立在殿外,神色紧蹙,早晨的阳光带着金芒笼罩左右,端的是天潢贵胄,皇家威严,让人忍不住下跪臣服。
可是,当众人敛声屏息之中,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呼呼……”,大家不由的错愕起来,心下顿时寒颤起来。这贾赦不过四岁,刚才一撒娇,思忖着其父祖姻亲权势,趁着太子殿下还未过来,就让人眯一会,这一眯,就忘记他存在了!
正打算推搡人起来,忽地目光似冰刃,狠狠的扫过来,瞬间让人两股战战,不敢动一丝一毫。
司徒文一眼扫过去,目光斜睨了一眼要推搡的某人,自己快步入内。书案上小家伙枕着自己的双臂睡得正酣。年小尚未束发,垂髫若牛角,后脑细细的编着小辫子垂到脑后。走近一瞧,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还嘟嘴打着呼噜,嘴角还流着几滴晶1液。
拦着众人要上前叫醒的言行,司徒文内敛的眼眸掠过淡淡的笑意,弯腰,伸手拢着垂到脑后的小辫子,慢慢的放在贾赦的鼻子边,挠痒痒。发梢在鼻子边若有若无的划过划过去,像羽毛拂过。看着人慢慢的皱起眉宇,鼻子跟着动来动去……
正睡得舒服呢,鼻子痒痒着,贾赦阿嚏一声,两手揉揉眼,惊醒,睁开两眼,迷茫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眨眨眼,继续眨眨眼。
司徒文满意的看着人睁眼之后,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身影,唇瓣划过一道的笑意,低声正预说话,却不想贾赦惊愕的朝后面跑去,两眼泪汪汪,“不要吃我大王,我不好吃,哇……我要回家,祖母,救命啊!!”
司徒文只觉心那一刻瞬间坠入寒窟之中。
多年后,司徒文把人吃了又吃,贾赦默默垂泪揉腰,特么的,自己当年真的很有先见之明,一语成箴!
不过现在……
贾赦朝着自己稍微熟悉一点的哥哥东安郡王穆莳之孙穆高枫跑去,“哥哥,我很乖的,不要让大王吃我啊!”
被抱住大腿的穆高枫瞬间觉得浑身一寒,芒刺在背。他入宫为太子伴读两年已久,对宫中伴读生活也略微熟悉,故此贾赦进宫为太子伴读之时,荣宁二府当家太太特意拜访他,请他代为照顾一番。
但是,有谁能告诉他贾赦脑子中为什么会有皇宫吃人的念头存在,即使这是真的,也不该说出来啊!
看看太子爷一脸阴森的模样。
不对,穆高枫眼眸闪过一丝的不可置信,太子啥时候……按捺下心中的狐疑,不由的俯身,准备劝哄,但话还没说出口,太子殿下却已移步到眼前。
穆高枫:“……”
“你刚才说什么?”司徒文趁着理智被燃烧之前,仅有的耐心,半蹲着身子,与人平视,声音低沉温柔出水的问道。
“大……大王,我会……”贾赦一抽一噎,看着新认识的哥哥无情的撇开他,眼泪愈发止不住,脑袋里先前祖母敦敦教导的话语全然没记住,回旋着只有母亲一句“不听话,他们就会打你,一板子一板子狠狠的打你!”
“我会听话的,以后再也不睡觉了,你不要打我好不好?”婆娑着泪眼,贾赦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司徒文不由拽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刚想说话,余光撇到神色诡异,若有若无在打量他的书房众人,并未搭理,掏出手绢帮人擦拭眼泪,“莫哭,为什么会觉得我打你啊?”
“因为……因为,我睡……睡觉,不描红,父亲就打……”贾赦断断续续抽噎着,目光偷偷打量了一眼人,忽地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人看,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美人,你好漂亮啊!”
屋内众人面色齐齐色变。
“太子殿下,赦儿年纪尚小,童言无忌,还请赎罪!”穆高枫忙下跪请罪,心里哀嚎连连,太子姿色承继其母,男肖女相,最为厌恶的就是有人说他容貌。
“还请殿下看在荣国府父子的份上……”
“诸位卿家多虑了!”司徒文揉揉贾赦的头,嘴角一勾,“孤岂会因几句言语就随意怪罪。”边说边自然的抱起人,道:“其今日刚入学为孤伴读,孤戏谑在先,弄哭人在后,黄太傅即将授课,尔等先温习昨日功课,我带人梳洗一番。”
说完,也不管屋中人如何思量,抱着贾赦施施然的走了。
内监瞪眼的看着司徒文的抱着人出来,而后傻愣愣的听从吩咐,拿出备好的糕点糖果,并端来汤盆。
司徒文给人把脸擦干净,眼眸略略一眯,伸手把人微微的抱紧一些,垂眸看怀里的“大红包”,贾赦今日第一次入宫为伴读,穿着十分的喜庆,【一身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加之身量尚小,瞧着仿佛年画里的娃娃,可爱至极。
“哥哥~~”现在睡醒的贾赦仰头看着漂亮的美人哥哥,伸出胖乎乎的手紧紧的抱着人,一叠声的哥哥叫个不停,奶声奶气着蹙起小眉头,“哥哥,你去我家做客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不要,起的太早了,我都起不来,你跟穆哥哥怎么起的来啊?”
“可是,这里是哥哥的家啊,跟你回去了,哥哥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司徒文轻声呢喃道。
“为什么?”贾赦挠挠头,不解,扁嘴,“可是我喜欢哥哥,哥哥好看,好想哥哥回去,我不要呆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边说,一想起自己在家里不管怎么吵闹哭嚎,他们都要把他送到这里来读书,又开始委屈掉眼泪,“我要回家,我不要呆这里,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要祖母,祖父,母亲,父亲……他们都不要我了,把我卖给了一个好凶巴巴的婆婆!凶婆婆叫太黄太厚,跟你一样黄黄的,闪闪的……”贾赦边抽噎边说,然后脑袋往美人哥哥的怀里蹭,双手使劲扒拉着不放。
他最喜欢看美人啦,好想把他买回家。
母亲说拉,他是国公大少爷,很厉害的,看中什么就可以买,买不到,就可以夺。
司徒文唇角抽了抽,伸手把贾赦未出的话给捂住。
太皇太后,辅佐□□开国至此扶持华晋第三任皇帝乾熙帝,百岁老人,几乎是帝国最威严的存在。也是开恩唤贾赦入宫为太子伴读的人。即使,贾赦不过四岁,尚未开蒙。
但,是警告,也是允诺。
正凝眉着,忽地华盖悄然而来。
司徒文默默的叹口气,环视了一圈的宫侍。他饶是太子之尊又如何,尚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绝不可错半分仪态,上一辈子,脑海思绪翻滚,而后闪过一丝的嗤笑。他努力不负期望,完美无缺。到头来,却因此害的自己一生遗憾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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