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硝烟(上)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数千年以来,多少代青年才俊曾立志令天下光明永固,铲除存在于世间的一切之恶?然而世事终究不能如愿!

  人力总有穷尽之时,但人们心中的邪念却不曾停止,因而正道魔教的江湖恩怨也不曾休止,没有人知道这纷争是否会有终结。江湖中难解难分的恩怨,剪不断,理还乱……

  已是萧瑟的深秋季节,这一日,北斗城外,有着两个人影缓缓走来。仔细一看,这两人一大一小,似是一对父子。

  年长者是三十余岁的青年,他相貌俊朗,面庞上体现出王者般的气势,不怒而威!年幼者则是一个少年,他面容清秀俊美,一脸柔和,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二人皆是一身旅行装扮,似乎是在江湖中行走之人,因为他们身着虽是朴素简单,但那背上,皆是有着一柄长剑藏于剑鞘中。

  少年在这城外连连喘着大气,呼吸也是不大通畅,似乎之前的旅途,已是让他耗尽了力气。不过略作调整之后,他便是平静了下来。

  二人目光扫视着周边、望向城中,很快,他们的神情便是变得极为凝重了起来。

  若是在以往,早就有北斗派的弟子来盘查他们的身份了,可是如今却根本没有人来理会他们。他们不曾想到,昔日凭借正道大派北斗派繁荣起来的北斗城,在北斗派覆灭之后,竟然会是这样一片凄惨的景象!

  抬头望向城门,那原本应该横放着、充满威势的牌匾,如今却是悬吊于上面,仅有一角还不甘心的连接着原本的石墙。

  在秋风的吹拂下,此匾不断地左右上下摇摆着,随时可能掉落而下。在那上方的“北斗城”三个大字,似乎想要竭力摆正,但这只是徒劳。

  平视前方,是一个个衣着简陋、臭气熏天的百姓,他们横躺于大街上,在呼啸而过的秋风下瑟瑟发抖。但他们却是没有动弹,反而眼眸中充斥着幻想的意味。他们深吸着寒风,似乎是在尝试着吸收西北风,以此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对于城外的两个陌生人,他们的目光只是粗略的扫过。而后他们又是在深吸着萧瑟的寒风,似是懒得理会他们。

  对于他们而言,这两个人在与不在,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管这两个人是何人,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慵懒的漠视着这个世界,觉得末日真的来临了也好啊,既然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那么他们就不必再痛苦的去努力了。只需这样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等待死亡便可,也许亲人朋友们,还在那漆黑的冥域中等待着自己呢?

  仔细扫视了周围的情况后,青年得出了结论,他长叹道:“看来北斗城在几天之前,便已是遭受到了夜月堂的血腥进攻!我们还是来得太迟了,夜月堂这一次的攻击速度,实在是不可思议,宛如闪电作战一般!夜月堂长久以来都对北斗派没辙,这一次的胜利,怕是彻底激发了他们心底的疯狂吧?因而才有了这样疯狂的杀戮!我想那些还活着的人们,都是因为夜月堂弟子杀的手软、无力再杀的缘故,而存活下来的吧?

  “还想继续活下去的人们,大多开始了流亡生活,剩下的便是这里的了吧?在经过暴力的屠戮后,这里的人们,恐怕都失去了生的意志。所以尽管在身体上他们还会寒冷,会瑟瑟发抖,但他们的内心,却早已麻木了。失去了生存意志的人,我怕也是无法拯救啊!”

  少年面色苍白,呼吸加快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着双拳,在这之前,通过父亲族人的描述,他已经将魔教想得十分残忍了,但他却未曾料到,夜月堂会血腥到这般程度!

  看着北斗城中这些百姓那空洞的眼神,少年感到十分的无力与痛惜。究竟是怎样的血腥与残忍,才能让得这里数千人的百姓,集体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之中呢?

  少年不敢想象,这恐怕是比之所谓的地狱,更可怕的人间场所吧?

  “爹,你可以帮帮他们吗?以我们宗门的力量,应该可以为他们重建家园吧?”少年近乎乞求道,他实在是不忍心见到这样的光景。若是自己能够帮助他们一些,那么自己的心中也可以好受些。

  青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个世界上能救自己的,关键还在自己。他们的心中,已是连自我都已放弃。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去拯救他们,艰难至极!若是他们还有燃烧的战斗之心,即使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们也可以重建家园。何况在这动荡之时,像北斗城这样凄凉的场所,着实不少,单单凭我们一族的力量,也是无法保护到他们的。若是我族的决心不足,恐怕也终将沦为这副惨淡的结局吧。”

  “我族也会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少年心中大为震动,不敢相信,“可是还有爹你在啊,魔教不会有机会的!”

  “绝对的大势之中,任何绝顶奇才的个人努力,也是极为有限的!这一点,历代江湖前辈都已证明。或许在我还在的期间,我可以守护我族的安危,但在这之后呢?”

  青年神情中充满沧桑之意,而后他肃然道,“洛灵,这一次带你来北斗城,我并不是带你来救援这些百姓的。而是要让你明白,真正的战场是如何的残酷!唯有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你方才能够迈向更高的阶梯。江湖的和平,永远不是一人一代能够实现的!在相对平衡的大道上,是先辈们浴血奋战而拼搏出来的。我希望在我之后,你能够成为我族、甚至正道的领路人!”

  少年沉默了下来,他只觉身心皆是受创。他原本以为凭借父亲的能力,是几乎无所不能的。然而在今天,父亲却是突然告诉自己,在这江湖纷争中,即使是他,所能做的,也是极为有限!

  洛灵的身体在颤抖,修行武学已经七年,一日复一日的刻苦修行,是因为他觉得当武功极高之时,便可以阻止一切罪恶之事,破坏所有的阴谋诡计了!

  可是父亲的话语让得他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之事。原来这样残酷的世界,才是当今江湖的真实吗?那么这么久以来的修行,其意义又何在呢?

  青年静立在一旁,没有去安慰伤心的孩子。在这纷争难断的江湖之中,即使是天纵奇才,也需要顽强的毅力,才能幸存下来。

  “小丫头,把你手中的玉镯交出来!”远处一道粗犷的怒骂之声打乱了少年的思绪。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安稳的等待着死亡啊。”这是少年首先想到的。

  只见一个四十岁的魁梧男子,带着一群跟班,拦住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的去路。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块晶莹的玉镯,少年只看了一眼,便知晓那是价值颇为昂贵的玉镯。

  少年明白了过来,小女孩大概是想要去城外的当铺换些银两吧,但是却被这群饥饿到极点的混混所发现了。只是少年也很奇怪,小女孩的衣着也是那么破烂,怎会有这样的玉镯?

  不多时,那魁梧男子便欲动手去抢。小女孩满脸绝望之色,她知道若是玉镯被抢,那么她与娘亲,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最后希望,怕是也会没有了!

  少年的身影,不知何时到了小女孩的身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他怒视着这一群男子,冷声喝道:“你们立刻滚开,凭借你们的身躯,还可以到外面找到职务活下去吧?”

  魁梧男子大笑,另外的跟班也是随之放肆大笑。这样弱不禁风的少年,也想学别人英雄救美?

  然而还不待他们笑完,少年的身影便是如风般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在他们迷茫与惊恐的眼神中,他们的身体,便是不受控制地,自原处全部狼狈的倒飞而出。

  平常稳重的少年,在这心情复杂之时,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再与这些混混纠缠了。

  少年转过身去,看着小女孩错愕的面容,他勉强地展现出了微笑,他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小女孩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少年的微笑,她的面容微红了起来,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询问了一番后,洛灵方才明白,小女孩的母亲重病在床,她不忍小女孩陪自己就这样离世,故而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玉镯,让她去当些银两维持生计。可是她却忘了,在这破败的北斗城,即使有钱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带我们去你家吗?”少年轻轻问道,这个时候,或许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小女孩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青年。而后略是顿了一顿,觉得他们可以信任后,便是向着少年绽放出了柔和而又羞涩的微笑。

  看着小女孩的微笑,少年忽是觉得,这个世界也许并非自己想的那么残酷?尽管江湖纷争不断,但世界依旧有她的美丽之处。他似乎明白了修行的意义。

  他喃喃道:“守护世间一切之人,那是永远无法做到的。可是我却可以竭尽所能,守护自己这一刻所能够守护之人。”

  青年在一旁欣慰一笑,看来洛灵他也领悟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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