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逝(下)

  云烟城只有一条狭长的街道,而城中百姓皆是生活在其中。【】他们在荒凉的土地上种植蔬菜与谷类,勉强维持生计。

  但由于各种原因,许多时候有些家庭难有收成,这个时候他们便会互助,共同度过难关。然而云烟城的百姓,对于外来者却是特别敌视。因为他们的生存平衡,很容易被外界所打破,他们生怕魔教中人来打破他们唯有的一点宁静。

  街道最尾部,是一处即使在简陋的木屋群中,也是显眼的所在。这座木屋上充满着裂缝,让人不禁怀疑,若是那天的风稍微刮大了些,它便是会被吹走了。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房间中,却是有着一个少妇忙碌的身影。她正在用破烂的扫帚清扫着屋内的灰尘,但那些灰尘污垢着实之多,她往往需要很大劲才能基本清理掉。

  一个小女孩静坐在一个破烂的木凳上,看着房屋内的满室灰尘、闻着木头腐朽的味道,无精打采。

  这时,那靠在墙壁上的一个八旬老太,弓着腰,慈祥的说道:“烟萝啊,你用不着这么费精神打扫的。我这老房子啊,就像老婆子我一样,老了啊!在怎么用力打扫,也没有用了。”

  那少妇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而后便是继续着自己的劳作,她回答道:“银花婆婆,多亏了你,我们母女才能够暂时找到居所。若是连这些小事我也不做,怎能报答您呢?”

  提到这里,那银花婆婆忽是叹息了一声:“唉,只可惜云烟城老一辈的人啊,就剩下我一个了。

  “现在的孩子啊,对于城外的人,太过敌视了!他们的孩子抛弃了他们外出打拼,要么了无音讯,要么葬身于纷争之中。因而还在城中的,大多是四五十岁孤苦无依的中年人了。希望你也不要恨他们,他们艰难的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啊。”

  原来洛神宗弟子离去后,秦烟萝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在云烟城待下来。这里正如他们所说,虽然贫穷,但确实是一个相对安全之所。然而她带着笑颜四处走访后,却是没有一人愿意接纳她们。直到走到最后,方才有这个老太收留了她们。

  秦烟萝无奈,对于云烟城人的冷漠,她并不感到吃惊。她只是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惋惜。

  在这只为温饱的城镇里,她那绝顶的厨艺与不俗的医术,毫无用武之地。原本医术可以派上些用场的,但这偏僻的区域,根本没有可用的药材。即使是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师,失去了药材,又怎样来治疗呢?

  想要在此地生存下去,唯有开辟荒地种植蔬菜谷类而已。然而这些技能,秦烟萝根本不懂,她的体力也甚是有限。而这八旬老太却是老当益壮,下地干活也是十分灵活。这段时间里,一直是银花婆婆负责劳作,而秦烟萝负责家务。

  天星城百姓虽然反感秦烟萝母女居住于此,偶尔会刁难她们,但也仅此而已。银花婆婆身为城中年龄最长者,还是具有长者威严的。

  笑颜时常对这些刁难不满,欲要作出反抗,她认为凭自己学到的微末功夫,至少教训几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但这都被秦烟萝所阻拦,若是任由笑颜胡闹,她们怕是连这里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秦烟萝也是郁郁寡欢,她与龙泽天原本在天海村居住的目的,便是为了让笑颜避开旁人的白眼与嘲笑,希望她自小可以在安宁的环境中长大的。然而这些,到了今时今日,却仍旧无法避免,秦烟萝不禁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

  时间飞逝,这困苦的日子已是度过了两个月,萧瑟的秋风也是换做了寒冷的冬风,天空中开始下起雪花。

  若是换做以往,笑颜定然会开心地欣赏,然而现在,她却只能躲在木屋内瑟瑟发抖。天星城百姓的衣物本就不多,每年的冬天都是最难熬的时期,时常会有人就此冻死。

  而这一次,便是换做了银花婆婆。这八旬老太的尸身躺在木床上,秦烟萝与笑颜则是望着她发呆。‘秦烟萝实在是想不到,昨日还精神饱满的老太,今日凌晨时却是突然一睡不醒了。

  她全身颤抖了起来,略作思考后,她便是想到,屋内的食物恐怕还能维持一周吧?在这之后,她应该怎么办?

  这两个月中,她也学会了些种植方法,但她最大的问题在于,难以开垦荒地啊!

  下午,城中的一群百姓皆是气愤地冲到了屋内,银花婆婆去世的消息传了出去。面对着这一群人的怒目相视,秦烟萝只觉心寒,难不成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银花婆婆吗?

  一个中年妇女怒声道:“你们这对母女真是丧门星,才短短两个月,便是克死了身体健康的银花婆婆!你们马上滚出云烟城,去克死别人吧,我们可不敢再留下你们了。”

  “就是就是,像你这只有身材却没有体力的女人,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人怎么活下来?”另一个妇女接着嘲笑道,“我看你的男人也是被你们克死的吧。”

  “你们……”,秦烟萝连连退后,她那在澹台玄面前也是镇定自若的面容,此刻却是极其难看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些人竟会如此刻薄。回想起往昔天海村那群和善的村民,再看看这些刻薄的嘴脸,秦烟萝感叹,同样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的性情也是相差甚远的!

  这时人群中却是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大家没必要这样说吧,银花婆婆毕竟年老了,在寒冬中无法再坚持下去,本也在情理之中啊。”

  “哟哟哟,这狐狸精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在为她说话?”这男子旁边的妇女叫道,“像她们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我们可供不起。”

  “不要欺负我娘!”一直待在秦烟萝身旁的笑颜,此刻已经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她感受到了娘亲此时的悲痛。

  听着小女孩这凄厉的高音,那群吵闹的妇女男子,忽是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笑颜那天真面容上露出的愤怒表情,似是看到了以前对城中生活不满的孩子们。

  “罢了罢了,我们将银花婆婆埋葬了吧,至于她们母女,就让她们生活在这里吧。”一个六旬老太如此说道,她在人群中显然有些声望。

  另外的人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们也实在无法在那女孩天真却是愤怒目光的注视下,将她们母女赶出云烟城。

  眼见着众人走出木屋后,秦烟萝凄然一笑,逃过了夜月堂的追杀,却无法逃民众的冷漠吗?

  可是看着笑颜担忧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女儿还需要自己来照顾。

  寒冷的冬风,无情地肆掠着云烟城那简陋的木屋,大雪呼呼落下,屋外更显凛冽。而穿着单薄的秦烟萝,却是在清晨便是外出了,她必须得奋力劳作,不然前几月积蓄的食物,根本不足以维持生存。

  这样连续一周后的一日清晨,秦烟萝却是骇然发觉,无法再站起身来了。自我诊断之后,她便是明白,自己是患上了风寒,额头发热大脑疼痛、周身不适。可是她不能躺下休息,她还需要努力才行啊。然而勉强自己的身体许久,她也始终无法起身。

  早起的笑颜发觉了秦烟萝的异状,急忙询问娘亲她应该怎么办。而秦烟萝则是勉强一笑,示意她自己并无大碍,只要稍作休息下便行了。

  秦烟萝长叹,若是在以往,这样寻常的病症治疗起来很简单。然而现在的状况,是既没有药材又没有银针,她根本毫无办法。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显得娇弱些,再加上如今这样的状况,她怕是只能再熬一周了吧。

  笑颜似是明白秦烟萝只是在安慰自己,她仔细想了想,现在也只能求云烟城的那些人了。虽然那些人的性格很让她讨厌,但娘亲现在这样的状况,她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尊严了。

  “笑颜……”,秦烟萝想要阻止笑颜,但此时却是无能为力。她只得在破旧的木床上哀叹,在这最后的时光中,笑颜也还要经受如同炼狱般的世界吗?

  笑颜不断奔走于狭长的街道上,她向着众人寻求帮助,希望他们能救救病重的娘亲。

  然而这些人却只是一脸冷漠,毫不理会于她。他们聚齐在一起寻求着温暖,他们自身都很难度过这寒冷的冬天,谁还愿意用多余的力气去帮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小女孩的面庞变得越来越是悲伤,她不明白,为何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呢?那曾经在天海村的叔叔阿姨们,只要自己稍微恳求一下,他们便会主动帮助自己啊。

  笑颜还在徒劳地奔跑,然而等来的却只是冷漠的面庞。直到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她才是绝望地回到了屋内。

  “也许在澹台玄出现时,我便自我了结才好吧。”木床上的秦烟萝惨笑,这样一来,至少不会让笑颜体会到世间这么多的无情之心。而她这几天来也是越来越虚弱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笑颜静静地待在秦烟萝身旁,希望娘亲的身体能够突然好转起来。

  “与其再让笑颜经受惨痛,不如就此结束。”秦烟萝再次掏出了那曾经的两柄匕首,她准备带着笑颜,一起安静地,消逝在这充满纷争的时代中。

  “娘,你看,夕阳出现了啊!”笑颜忽是站起身来,看着屋外那柔弱的阳光,她却是格外的兴奋了起来,她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夕阳的容颜了。

  “是吗,即使在寒冬之中,也是有机会出现一缕光芒吗?”秦烟萝放下了匕首,她想起了龙泽天的话“不到最后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等到了洛神宗弟子的援助,也造成了如今这样凄凉的局面。

  “只是接下来,我无法再陪伴笑颜了啊。”秦烟萝无力道,“今后的道路,都只能由她自己去走了。”

  失去她之后的笑颜会怎样,她无法想象,但也只能期待奇迹再次出现了。在散发着柔弱光芒的夕阳下,秦烟萝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就此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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