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弈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从此恩断义绝”
这是一片黑暗的地方,连风都没有,就像是被屏蔽了五感,没有办法判断方向,也容易遗忘掉自己是谁……
他隐约记得有人曾在树下舞剑,英姿飒飒如临风欲仙,一双眉眼盼顾风流。
那人持剑走向自己,将风华收敛,只剩下一身疏懒的模样。就像摊开四肢的猫,对自己毫无防备。
然后……
然后是什么?
记忆好像至此断了篇章,如同奔腾地野马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眼前是无尽的江山,而身后却堆积着累累白骨。而那人……
皇甫弈双目赤红,持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剑。十二个字声声在耳,他却偏偏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人说的话,他自己又身在何处
“愿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见”
不对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你是谁?”皇甫弈急追数步,在一片黑暗当中,恍惚地看到那一袭华衣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人胸口还带着一道抹不开的红色。
“别走”
皇甫弈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面前,那一刻迷雾散尽,剩下的却只有对方的恨意,深刻入骨
求你……师尊……别你走我不准你走
皇甫弈骤然睁开眼睛,眼角嘴角同时溢出血来。
天地间的元气尽数转变为煞气,在皇甫弈身边形成巨大的气旋,黑云压城城欲摧雷劫隐现,曾经得天地眷顾的人竟然一朝入魔,平地飞升
九重天之上,除了仙气缭绕的仙界之外,还有与其分庭而争的魔域存在。
魔域君主空出了百万年,而在这一日骤然回归。
这一日万千神魔齐聚魔域,只为觐见这位新晋的魔君,而这位魔君却只问了四个字。
“他在哪里?”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上天入地你都是我的
与此同时,坐在彼岸边晃着脚的顾青源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他盯着平静无波的忘川水,这么多年来除非有鬼掉下去溅□□水花,否则连个泡泡都没有冒过……
地狱里的温度像来都是一成不变的,更何况身为一只鬼本来就不会冷……那么是谁惦记他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凡人的念想可以穿透凡间与冥界之隔?
那他为什么会打喷嚏?
不得不说地狱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以至于但凡有一点能够打发时间的事情顾青源都能思考许久。
要是真的有人能做到,也该是那个得天道眷顾的人吧?但是对方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活着时候的仇恨似乎早就被时间冲淡了,而曾经在侯府时那些平淡的幸福却依旧刻骨铭心。
顾青源很憋屈地发现自己似乎还很想念那个不孝徒……
其实对错只要涉及到家国就很难分辨错的不过是彼此立场不同罢了。
顾青源略有些惆怅地抬起头,随即因惊恐骤然睁大了双眼……
天漏了是什么模样?
而且为什么地狱里的天会漏?
顾青源茫然地起身抬头,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他刚刚还在惦记的人,然后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顾青源,做了一个所有鬼都未曾预料到的动作……一头扎进了忘川河中……
忘川河冰冷刺骨,乍一进去便会直接往下沉,更何况这忘川水中还沉浮这万千冤死的水鬼,但凡有新鬼误入进来便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对方的脚腕……
顾青源明显感觉到脚下无数只手正抓住自己的脚腕拼命地往水下拽,自从做鬼之后再没有感受过的疼痛正蔓延进骨髓当中。但他发现比这些更惶恐地是上面那人扫过来的目光,冰冷不带着任何温度。
顾青源很快闭上眼睛,已经够了……不管他为什么无法转世投胎,前世种种就让他烟消云散吧,他早就受够了自己莫名其妙被赋予的命运,也无心再去改变什么了……
就在顾青源已经决定放弃时,一只比忘川水还冷的手钳制住了他的手臂。
顾青源惊惶睁眼正好与章弈四目相对,章弈那一双眸子依旧波澜不惊,嘴角却弯起了一道弧度。
但此时看去却没有了当初的惊艳感,反而像极了修罗恶煞,这是顾青源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顾青源是被热醒了,恭喜他在时隔多年以后感受到了冷,很快又感受到了热……
他艰难地撑开了自己的眼皮,身下的石头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流,顺着皮肤渗入骨髓。
顾青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而疲倦,就好像许久未曾休息过的人,乍躺下来时所有的不适都瞬间汹涌而出。这种疲倦的感觉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体会到了,毕竟他早已经死了,没有身体的灵魂是无法感受到疲惫的。
等等身体?
顾青源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臂的颜色和质感都不属于鬼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手腕上还缠着粗重的铁链。
怪不得他连抬手都会觉得累习惯了魂体的轻飘,怎么可能那么快地适应身体的重量……
不对重点应该是他复活了??
顾青源觉得自己复活地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毕竟前一瞬他还在纠结着如何才能转世投胎,下一瞬连身体都有了,还是个成年的…这般莫名其妙的转变,怎么可能有真实感?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晕过去之前,他看到的人应该是……
玄铁门缓缓推开,阳光慢慢渗透到屋内。
顾青源不自然地合了一下眼睛,地狱里是没有阳光的,这种刺眼的温暖让他有流泪的冲动,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清站在门口的人。
直到对方瞬间掠到自己的面前……
“师尊。”章弈自然看到了那人在看到自己时瞬间僵硬的模样,他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一双眸子隐现着淡淡地红光。
就像将顾青源复活之后随即便将人锁在这里时一样,他的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不用担心对方再消失了……真好。
顾青源在听到师尊那两个字时才缓缓回了魂,他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该什么。
说什么?说他们早已不是师徒,不许再用这个称呼?
还是问他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最后顾青源保持着僵硬地姿势费力地抬了抬手,问出了从他醒来后就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他手上的这个:“是什么?”
章弈微微俯身,将上半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顾青源身上:“这样师尊就逃不了了。”
顾青源感觉自己头上的一根弦断了,这是谁?这货是哪儿来的?这绝逼不是他养大的那只闷葫芦徒弟
事实上顾青源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解开”
“师尊。”章弈将脸埋在了顾青源的脖颈中,如幼犬般蹭了蹭:“这样不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
顾青源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推开赖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只可惜他们的立场到底不同……
顾青源双目放空,强硬地将章弈推开:“你……”
他本想说你放开,却意外地发现章弈地眼睛完全变成了猩红地颜色,顾青源改推为拽,直接将章弈抓了回来:“你入魔了?”
“师尊你关心我?”章弈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顾青源的脸,就像孩子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顾青源偏头避开章弈的手,随即又觉得自己此番动作未免显得示弱了,便直愣愣地瞪了章弈一眼:“孽……”他原本想说孽徒,却想起他早就单方面与章弈断了关系,最终到了口头时硬生生地转成了:“孽子。”
话一脱口两个人都愣住了,还是章弈率先笑了出来,眼中的红色也褪去了几分。他低头蹭了下顾青源的鼻子,一头黑发垂下与顾青源的头发纠缠在一起,生生多了几分耳鬓厮磨之感。
“你……”顾青源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章弈吞入口中,如疾风暴雨般肆虐,却又极尽缠绵。
顾青源瞪大眼睛,当初没有与章弈对立之前,顾青源确实心动过,也曾想过顺应心意与他相守。
但想归想,毕竟没有过任何实质上的行动。这还是他顾小侯爷第一次与人亲密相处,而且对手还是他早就打算遗忘的人……
顾青源用力挣扎起来,铁索与石塌磕在一起发出叮叮的声响,然而这并未能让章弈放开半分,反而换来了更加用力的禁锢。
章弈的声音含在唇齿之间,像是最深情地呢喃:“师尊你逃不掉的,上天入地,你只能在这里绝不再放手。”
顾青源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有过惧怕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怕了。
他身上的这个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乖巧听话地小徒弟了,顾青源意识朦胧间,正好对上对方的双眼。
依旧是猩红地颜色,顾青源却似乎从那里看到了执念温柔还有无尽地深情……
后来的时间里,顾青源就像是漂浮在无垠水中的小舟,浑浑噩噩悠悠荡荡地没有方向也没有实质的感觉。
只是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依旧是章弈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还有那双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眼睛……
若不曾相忘……若不能相忘……那么一起沉沦也好。
生不能一起,死不肯别离。
那么只有你,是我的归宿。
那一日魔域动荡,万千神魔再一次汇聚一堂,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建起的魔宫在一夕之间骤然崩塌,消散于天地。
在众神之上,有一座宫殿悄然立起,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永不相离。
十几年前,长治县。
大雪之后,那人靠在树上,天生一副懒骨,悠然一笑便定了两人生生世世的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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