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冬霜轻轻地给整个大地披上一层透白的清泠纱衣,寒风凛凛地吹拂着,山上四季常青的树叶迎着风形成海浪般壮丽的波纹。许轻鸢穿着一身黑色的厚重礼服,抱着一捧白色的铃兰神色肃穆地沿着一级级灰白的石梯慢慢走着。
锦山是小镇的墓园,每一个在小镇里逝去的人最终都会长眠在这里。
她沿着路走过一排排的墓碑,终于在第十三排的最中间停住了脚。
风呼啸着扬起她的衣袂,墓碑两旁的青松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许轻鸢弯腰庄重地把洁白的铃兰放在墓碑前,良久才抬起眼怀念而孺慕地看着在冰冷的墓碑上笑得甜蜜而幸福的两人。
“妈,这是你生前最爱的铃兰,你喜欢吗?”她的声音轻飘而温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妈,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么久才过来看你,我以为只要我不看就能够忘记你们已经不再的事实……但最终我总还是要面对,现在你能陪在爸的身边是不是很幸福。”她伸手摸了摸永远定格在最为灿烂瞬间的黑白照片,眼睛里有晶莹的水光一闪而过,“爸,妈,我现在一个人生活的很好,有视我如己出的导师、师母,有许多很好很好的朋友,你们不用挂念我……只不过……”
许轻鸢微微敛了敛眼角,唇边勾起一个浅淡却温柔的弧度:“只不过,我……很想你们……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看顾着我,让前世已经死过一回的我重新回到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爸妈,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这一次我会好好地生活,不再让你们担心。”
她的眼睑低低垂着,乌黑的头发被风凌乱地吹散遮盖了她细腻洁白的面容,对于重生和灵泉水许轻鸢从未在人前透露过只言片语,然而今天站在这里,面对着冰冷寒凉的墓碑她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包括她前世的遭遇和今生所发生的一切。
“……爸,妈,我现在真的很好,希望身在另一个世界的你们……也好好的。”
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许轻鸢的声音有些黯哑,她缓慢地伸手捋顺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最后对着墓碑郑重地鞠了三个躬:“爸,妈,我先走了,下次再过来看你们。”
被云层遮挡的阳光暗暗的,许轻鸢沿着石阶慢慢走回到小镇里,这时候的小镇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各式各样的早点早已经香气扑鼻,小镇上的人们三三两两来往着,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洋溢着年后的喜庆气氛。
“小鸢。”清早出来买一家人早餐的秦嘉泽看到她忍不住激动地走了过去,“小鸢你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正被热闹的气氛感染轻松散步着的许轻鸢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向他,时间最是现实,半年未见本还带着几分学生气青涩稚嫩的秦嘉泽已经隐隐有了几年后温文尔雅、儒质彬彬的成熟轮廓。
“好久不见。”许轻鸢朝他点头微笑,她的笑容浅浅,声音平静而淡然。
她的反应太平淡,秦嘉泽蓦然见到她的惊喜忍不住淡了几分,心底飞快地涌上几分不悦,不应该这样的,轻鸢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明明那么爱他,即使他背叛了她,她会痛,会恨,会狠下心断绝两人之间的关系,但绝不会如此平静,平静得好像站在她眼前的他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
“小鸢,我们谈谈好吗?”
许轻鸢想了想同意了,两人在早点店的僻静角落坐下来,店老板麻利地端了刚出锅的油条过来,而豆浆清甜而醇厚的香味慢慢在两人的鼻翼间漾开。
“小鸢,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沉默良久后秦嘉泽终于犹豫着开了口。
“如你所见,我过得很好。”许轻鸢往豆浆里加了半匙糖,然后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热气腾腾的豆浆,薄薄的雾气如轻烟袅袅,让她精致的眉眼蓦然添了几分如隔云端的飘渺美丽。
“……”看着她完全不为所动的表情秦嘉泽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甘,他还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忘记,“小鸢……我很想你,这半年来我发现我爱的一直是你。”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遥远陌生的许轻鸢,一直藏在秦嘉泽心底最深处的话忍不住说出了口,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满是情深如许的宠溺温柔,“小鸢,我爱你,我知道你对我也还有感情,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风吹过厚重的窗帘发出几声“啪啪”的声响,仅仅片刻的不可置信后许轻鸢终于停下手中搅拌的动作,抬起眼睑看向背叛了她并带着沈飘絮回家却还能够如此理所当然提出重新开始要求的秦嘉泽。
“秦嘉泽,你认为这可能吗?”她不想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看似深情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反问。
他们之间隔了沈飘絮,隔了前世漫长的八年,还隔了他们体弱早夭的女儿,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早已经回不到从前,只是……
许轻鸢定定地看着眉目俊朗的秦嘉泽。
只是可惜……他不是前世那个意气风发对未来野心勃勃的秦嘉泽,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她不是不在乎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而是太在乎,所以她曾经那么绝望深刻地恨过他。
“爹地,秀秀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姨姨?”小镇纵横交错的青石街道上时若涵搂着时毓峥的脖子嘟着嘴不开心地问。爹地说带她来看姨姨,可是都两天了她还没有见到姨姨,“爹地,你是不是骗秀秀,奶奶说骗人的都是坏孩子,会鼻子长长。”
说着时若涵还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
“乖,马上就能见到姨姨。”他轻轻拍了拍她带着帽子的发顶面无表情地安抚女儿。
“哼哼。”时若涵皱着小鼻子哼哼,在他的怀里小小地蠕动了一下。
昨天在张顾家导师的家里小坐了半个时辰后,时毓峥带着时若涵直接飞往离小镇最近的机场,然后在市区最高级的宾馆住了一个晚上,今早才早早用完早餐抱着还在迷糊的时若涵打的士来了小镇。
与快节奏的大城市相比,小镇的气氛很是轻松安逸,素雅古朴的街道上时毓峥优雅从容地走着,一路上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着这个清贵漠然的俊逸男子。
他清俊的眉骨优雅地上扬着,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清冷如冰玉,五官俊美深刻,薄薄的唇微抿着,行走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漠然。
“好俊的后生。”上了年纪的大妈们满眼乐呵地感叹。
“俊俏是俊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诶,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你见过吗?”
“没有,没见过。”众人纷纷摇头。
小镇并不大,住了什么人大家也都清楚,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对父女。
“肯定是大城市来的,不知道来找谁……”
时毓峥没有管众人的议论,抱着女儿径自闲适矜贵地往许轻鸢简历上留下来的身份证地址走去。当初起了去华国地质大学珠宝学院的念头除了躲无聊得只知道盯着时家少夫人位置不放的亲朋好友外,还有一时之下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看着那一张张势力谄媚的嘴脸他突然无比厌烦,他忽然非常想见她,而既然想见,他就顺着心来了。
只是没想到等他到的时候许轻鸢已经离开学校回到老家。
冬日的风轻而冷冽,空气中隐隐传来清冷幽远的梅香,长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的街道里许轻鸢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在前面沿着记忆慢慢走着,她走得很慢,而秦嘉泽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色,还有熟悉的人,许轻鸢恍惚觉得只要自己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就能够一眼看到温柔美丽的母亲在院子里忙碌的场景。
“小鸢……”
“姨姨!爹地,是姨姨!”
秦嘉泽温柔的声音和时若涵奶声奶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站在院子门口的时毓峥循着时若涵的声音优雅漠然地侧转过头,阳光轻薄地打在正从拐角处温婉走出来的许轻鸢身上,她的神情悠远而恍惚,肌肤细腻瓷白,一身黑衣浓重得好似行走在时间的长廊里,遥远而陌生。
因为太过惊诧,许轻鸢愣愣地在拐角处顿住脚步,她的视线恍惚而轻渺,渐渐地和时毓峥清冷如玉的目光胶着到一处。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秦嘉泽见她顿住身形立刻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她身边:“小鸢,他们是……”
“你,你们……”许轻鸢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轻薄的阳光慢慢热烈,所有的喧嚣好像在一瞬间定格,整个世界静静的,她只能够看到时毓峥俊逸如修竹的身影和时若涵精致可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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