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赵赫池收到吕安八百里奏折时,已经过去五天。
吕安每隔半月一份例行公事的奏折,让赵赫池已经能瞧出吕安逐渐归于平静。那些叛乱在曹振淩眼里不算事儿,安抚百姓,抽调当地有名望,品性高尚的协助官员对虞琇沔而言也轻而易举。
只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加急,是怎么回事?
赵赫池刚入睡便听见门外禀报,说是吕安虞琇沔虞先生的奏折,当即便翻身下床,连今儿好不容易翻拍抽到的小应答都不理睬,披上衣服匆匆往外跑。
深秋的风,刺骨寒冷。赵赫池接过奏折翻阅时还打了个冷颤,一边急步想御书房走。
可越看越不可思议,越看越错愕“虞,虞琇沔这家伙真是,真是要我说什么好?”
一旁太监不敢过多干涉朝政,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伺候着的天子“皇上?虞先生可是又来禀报什么重要消息?难道好事儿?”
赵赫池合上奏折,仰头望着那轮明月“好事,好事啊,不过也给朕出了个小难题。”
“皇上?”那太监不解,但心里还是偏袒着虞琇沔“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皇上都说小事,怕是根本不打紧吧?”
这马屁拍的恰当好处,赵赫池哈哈大笑“的确是不打紧的小事,就是廖家那窝囊废可是要郁闷死喽,到是曹鹌鹑又能出来得瑟得瑟。”
身旁的太监陪着哈哈大笑,一时间,皇宫中似乎从所未有的宁静。
“张艾啊,你也跟着朕二十多年,过去家里是做什么的?”赵赫池笑过后忽然好奇道。
张艾压低了身子恭敬道“家里务农,后来遭灾,这不就把我买到宫里,每个月还有月钱能寄回家呢。”言辞中难掩的苦涩。
谁好好的男人不想做,做这太监?
赵赫池“恩,”了声,缓缓点头“那你可知,这一亩两千斤的粮食代表什么?”
“什么?”张艾失声,瞪大双目错愕的看着赵赫池,随即发现自己失态,立马跪下“还请皇上赎罪,奴才,奴才一时太激动了。”
“无碍,起来吧。回朕的话。”赵赫池不在意的摆摆手。
“若,若当年能有一亩田两千斤的粮食,奴才也不用,不用进宫了,奴才原本在宫外还有个青梅竹马呢,后来奴才进了宫,她就,她就嫁给奴才的弟弟了。”张艾说着失声痛哭。
赵赫池并未惩罚张艾,而是难得拍拍他的肩“是啊,若有这一亩两千斤,怕是今后就不会有人饿死了。”说着重叹“虞琇沔这份奏折便是告诉朕,曹家收养的义女乃是曹振淩的师妹,这土豆,一亩两千斤,玉米一亩一千斤,三个多月,四个月便可成熟,耐旱,易储藏,便是曹振淩那师妹无意间找到的。”
赵赫池自然知道虞琇沔的为人绝不可能冒领军功,可这一刻他到希望虞琇沔能领了一个女子的功劳。虞琇沔是麟儿,但到底也能当男儿来对待,可若一个女子,行男子之事,做得好,甚至做的比男子都好会不会对这天下有着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赵国天子,赵赫池明锐的从这奏折里感觉到了些什么,心里稍稍不安,但并未真正放在心里。
能有这番气魄的女子,天底下,可没几个。
不过想来还挺有趣,曹家娶了个麟儿比自己儿子大,能力非凡,旷世之才,后又认了个义女,也是独领风骚的人物,他曹家到真是走了狗屎运。
仔细想想,曹家的转折似乎就是从虞琇沔嫁进去后?“你说,虞先生是不是旺夫?”过去林景辉跟他一起时就事事顺心,而如今不说之前的海战,就如今他攻打多年的北蛮,如今都没摸到对方的边。
“呵呵,皇上说笑了。”张艾脑子可是清新,若没虞琇沔,曹振淩也能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
而曹振淩一旦能自保,势必会把自己的小师妹从廖家接出,获得自由后的曹思慕那会心甘平凡?
“皇上您该庆幸,幸好虞先生嫁给曹将军。”若非嫁给曹将军,虞先生势必因林景辉而情殇,无法从自己画的圈中走出,赵国便少了一大助力。
赵赫池缓缓点头,无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天子命人把虞琇沔的奏折当众读出,朝中哗然一亩两千斤,到也没人真质疑虞琇沔是否属实。
赵赫池并当众奖赏了“发现”这两种高产量又耐旱的曹思慕,褒奖赏赐络绎不绝的流向曹家。
当天听闻这消息的廖家顿时不敢置信,和许多人一样,认为虞琇沔自觉自己过于耀眼,遮了天子之光,而把功劳归在一个女人身上。
但不论真假,廖家却三天两头的往曹家跑,开始说要见廖兮慕,后被告知没这个人,才老老实实的说,拜见曹思慕。
被曹家的人告知,曹思慕早已跟随虞先生和他们家的二少爷去吕安,廖晓义站在曹家大门不快的跺了跺脚,心里暗恨。
这丫头片子居然有这能耐怎么不会告诉他?这功劳怎么能给曹家人?真是个女人,胳膊肘总向外拐,才到曹家几天?就被哄得神魂颠倒,都不知道谁生养她的了
等那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回来后,他势必要好好教导教导没他廖家在背后撑腰,她算个屁
另一边,虞琇沔从收割,分发种子,教导如何种植都非常顺利。
就是天气开始严寒,在曹思慕和几个老农的共同努力下,很快便以最便宜方便的法子解决了这个问题。
只是,几个知府还犹犹豫豫的跑来找虞琇沔“虞先生,你看如今一切都往好的地方走,可吕安遭了灾,又把暴民迁出,下一批人还要开春后才来,吕安本来就是地广人稀。现在好多良田都空着呢,看着就让人心疼啊。而且,吕安现在有各方救济,开春后又有土豆,可到底没多少存粮,心里不安啊。”
没人口,这是个重要的问题。虞琇沔苦叹,人口需要靠时间慢慢来养,而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嗑着瓜子,听了一耳的曹振淩抬头瞥了眼那愁容满面的知府“我这快寒冬腊月了,也不可能天天操练,让那群小子去种田吧,分配到村子里,每天帮忙种点,种好后,由村里的人帮忙照看,刚好让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子们有地方活动活动。”
不说虞琇沔,就是知府都拍手大赞“好不愧是先生的丈夫果然非同小可,这等主意我们就怎么没想到呢。”
虞琇沔抿了口茶,心里哼哼着想,那小子就这方面有能耐,贼滑溜。
寒冬腊月操练兵的法子,曹振淩和曹思慕两人合计合计给出的方案略凶残,由曹振淩带着汉子下冰水里游,每天负重跑则曹思慕带队,其后两人带人对练,指导。练操则是每天爬起来那一个时辰。
这一天余下的时辰便把这一群大小伙分配到各个村里帮忙挖地,开坑,埋土豆。
许多村子都荒着呢,人少,地多。
这一大群小伙子,过去没入伍前便是种田的,如今浑身有劲,力量和使不玩似的,一人一个锄头,分分钟就把地给挖开了,连牛都不用使。
村里的村民则一个个跟在屁股后埋生出苗的土豆种子,大家热火朝天的干着,就想着明年开春便不用饿肚子,还能存下粮食,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有了一群大小伙的帮忙,吕安不少荒凉地都被跑了坑,埋土豆,这其中还发生了不少事儿。
比如,男女拍档干活不累,有些村里留下不少老弱病残,或穷苦人家打算卖儿卖女的。虽说有朝廷和各地富商的帮助,可还是日子紧巴巴,娶不上媳妇,嫁不出女儿,不是没聘礼就是没嫁妆。
这一干活,干出点火花啥的。姑娘家一盘算,感觉挺好啊,这小伙子当兵的,干活卖力,浑身又有劲,听说那军营纪律还挺严明,那小伙子长得和干净,自家姑娘嫁过去,村子里也没人敢欺负他家了。
更何况,当兵的也有点军饷啥子,能做聘礼,自己转手给儿子娶媳妇,多好的事儿?
这村民热情了,可,可当兵的到有些怕,毕竟,纪律,纪律不是?
一上报,曹振淩听着反倒觉得挺好不过先问道“多是那个队里的人?”
邢驰天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和方正还有梁朝天队里的。”
曹振淩“哦”了声,点点头。多是那些过去匪徒,自个儿本就居无定所。若今后归乡,退役,留在吕安到也有个归宿,妥当的。当即便说“该遵守的纪律还是要遵守,但是吧,这人生大事儿也要抓紧时间解决的。若有好姑娘,对方愿意跟着他,那就娶了吧。给三天婚假,我亲自掏腰包,每人给贴十两银子。”
这十两银子对寻常人家而言,不少了。
这下,到是挺让那些兵汉子们兴高采烈的。
原本散乱毫无纪律的队伍,在曹振淩的治理下本就慢慢井井有条,如今更得人心。
吕安,因有粮食,有虞琇沔募捐来的布料过了个好年,一切顺风顺水,待开春万物复苏,怕是前年的灾情只会停留在人们脑海中。
不过安生的日子多了,军营里除了每日的操练外,许多事曹思慕接手干的比他都好。
曹振淩想多和虞琇沔亲近亲近,毕竟刚吃了炖肉,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所以这权放的干净利索。
虞琇沔京城能瞧见曹振淩无趣的在他软榻上来回打着滚,看着书。
活字印刷术已经开始投入制作,第一批的模板很快便能出来。想到这,虞琇沔心里也有些急迫。
等成功过后,他一定要尽快把**印刷推入所有读书人的眼中让所有的文化书籍都交流起来,让更多人能读得上书
想到这,便心情愉悦的给曹振淩顺了个毛“怎么了?”
“无聊的...”他家夫人整天钻在**印刷上,都不理他了...
虞琇沔轻笑,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曹振淩舔舔嘴觉得,其实这日子一点都不无聊,坚定脸
边疆不如天子料想的那般容易。
赵国与边疆接壤的地方不少,南北两边,称为南蛮和北蛮,两边相差不远,却气候差异较大,南蛮气候较为湿润多雨,前是空旷的草原,后是高山湖流,难以种植,放牧的区域也少。可饶是如此,南蛮还分布着六个小部落,三个大部落。
北蛮部落更多,但在七十年前被当时一位草原英豪统一,就算心中当权者之间存有纷争,但北蛮比南蛮更齐心。
而北蛮其后干燥,多风,少雨。北边是整片草原,一望无际,在北蛮的领土下皆是如此,极少有山河。故而,北蛮擅骑兵,人更为凶狠,长得也高壮。
林景辉便是常年驻扎在北边,镇守。
北蛮和赵国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道丰收或北边没粮草时,北蛮便派兵哄抢,这打下赵国的想法是根深蒂固的扎根在北蛮脑海里。
他们总觉得赵国富饶,粮食多,女人有漂亮,到处都是金砖玉瓦的,那是一座无形的宝库。
自然与北蛮接壤的广济,在他们眼里也这德行。
这回林景辉被派兵去攻打北蛮南部势力,并一举拿下北蛮的扎哈部落,莫要让其和南蛮勾结。可谁知,已经对北蛮了如指掌的林景辉居然一根毛都没摸到扎哈部落的人。
林景辉带领着三十万大军,其中十万驻扎在边城,其他二十万则跟他深入草原。
本在林景辉心里攻下扎哈后,一举剿灭塔南部落,这才是他的目标。
可谁知这二十万大军从秋天保卫了边城没收到北蛮来哄抢粮食外,在没见到过一个蛮子
不说镇守的十万大军,便是跟他深入草原的二十万大军,每日消耗便是数不胜数,更何况北蛮地域虽说和边城相隔不远,可气候差异太大,这边更冷,风雪更大。
这还没看到敌人,便被冻死一两千的人,这真是让林景辉丢足了脸面
如今林景辉也有些急躁,从收到的情报来看,这扎哈部落可能和南蛮在开春前商讨后攻打。
打哪儿,怎么打他们都不知道。
南边防线一直薄弱,赵国也抽掉不出这么多兵马,南蛮平日也相对安分。通商较多,他们需要什么多是以物换物,相安无事。
就是有不安分的部落事实攻打,陈老将军一人也足以。
若攻南蛮忽然凝聚,攻打南边,对赵国而言真是防不胜防。若防备了南边,北蛮也趁机攻打这可怎么办?
北边边城之后,地势平缓,以那些铁骑而言,只要攻下边城,其后便是势如破竹,让赵国防不胜防。
所以,一直以来,赵国对北蛮防守一直最严,到是对南蛮有些轻视。
可若,让两边勾结,怕是赵国腹背受敌啊。
林景辉为此事头疼的都快裂了,游荡在草原上,就算没有战役,可却比有战役更加压力重大
烦躁的抓了把头,来回在帐内踱步“”琇沔你怎么看?
话音未落,林景辉忽然停下脚步,脸色漆黑,这几日来,他时时会无意中这么问起那个人。
只是,那人早已离他而去......
“将军,将军朝廷又来催促了”手下大将也为此事记得满头大汗。
如今留在林景辉身边的,多是武将,谋士多是在虞琇沔被他休后没多久便逐渐离开。那时,林景辉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围拢在自己身边的多是仰慕虞琇沔的才华,特别是那些军师,文人。
武将走的,到底不多。毕竟他们和林景辉南征北战多年,就算林景辉对不起虞琇沔,可到底是他们两人的事儿,心里固然存了几分看不起,但到底是觉得林景辉不过厌弃了糟糠之妻罢了。
打仗不是儿戏,他们那会因此而离开林景辉?
可,跟随虞琇沔离开的军师,文人一走,林景辉立刻便发现自己整个队伍的机动性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原本虞琇沔才华横溢,用心辅佐自己,寻来的能人异士也颇多。自己手中大将多是配备一到两个军师,分兵行动时,那些军师也多会用心辅佐,为其出谋划策。
而如今没了这些军师,一大群武将便容易头脑发热,不管不顾。还有不服军令的,没人劝说两句,那些只知道打仗,不知道随机应变的,便不再是勇猛之势,而是一大败笔。
林景辉前一次战役失败,固然有他的指挥不当和时机错误,可余下的在大军中或多或少都明白,虞琇沔的离开代表着什么。
便在林景辉烦躁的挥手让亲信退下时,李楠缓缓走入“将军,我们已在草原上寻觅三个月,怕是粮草要跟不上了。”
过去的玉树凌风,如今的烦躁邋遢,过去的器宇轩昂,如今的狼狈不堪,这鲜明的对比让李楠心里一叹,虞琇沔带走的不单单是那些能人异士,更有林景辉的自信。
虞琇沔能力太强,过去又一心辅佐林景辉,一旦林景辉真有问题便去求教,这让林景辉有了不小的依赖性。原本林景辉善于指挥,能征善战,所向披靡,可因上次败笔如今却小心翼翼,没有往日的气魄。
作为这二十万军队的主心骨,他都乱了,这队伍如何会不乱?
“你可想到法子?”林景辉急躁的抓住他的双肩咆哮道。
李楠摇了摇头“草原广阔无边,扎哈部落的人又比我们熟悉草原,他们如今有心躲避。我们二十万人太多,行动无法想他们的骑兵那样灵活。怕是我们出现前三日他们便能知晓行踪。”
的确是理,可又该怎么办?
若扎哈好好的待在一个地方等他派兵攻打,林景辉相信,整个草原上不定有谁是他的敌手。
可如今,一找到些许先说,对方又是游牧民族,逃窜的半天便不见踪影,让人无踪可寻
林景辉气的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捏着桌面“给本将军想一定要想出法子”
如今快要寒冬,二十万大军熬不了几日,在草原,对他们而言物质贫乏,粮草不足,行动越来越缓慢,而所需的粮饷却一点都没减少,这已经引来朝廷极大的不满。
更因扎哈和塔南密谋相商的可能,更是选在头上的一把刀
如今,林景辉找不到北蛮的扎哈,就希望扎哈也并未与塔南商妥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我们的士兵该退回边城了,还有七日,便是草原上最严寒的风雪到来的日子。”李楠苦叹,这也不是他希望见到的,可若再不走,这二十万大军便会无缘无故的折损。
不是折损在战役上,而是折损在暴风雪中
林景辉僵硬着脊椎,双唇抿的发白“三日后若再找不到,便退回边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不甘心道吼道。
“是将军。”李楠苦叹的退出营帐,望着那灰暗阴沉的天空,又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林景辉在上次领兵攻打海寇时,损失十万大军,心中怕了,不敢再冒失,也因那次他不在洒脱锐利,而是畏首畏尾。
李楠清楚,难道林景辉自己就不清楚了?
可在没有迎接新的胜利一雪前耻前,林景辉无法从内心深处确认自己的威猛,因此他才如此急迫的渴望胜利。
只可惜,胜利却再一次离他而去。
退离草原,这也代表着他这一战的失败。
这时候,草原上的扎哈怕也是会寻找一个避风港居住,但一旦开春,他们的心思再次活跃,与塔南勾结怕也是迟早的时。
所以赵国如此急迫的要干掉扎哈部落让他们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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