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芷妍最终选择了弹奏《阳春》,意取万物回春,和风淡荡,虽未应了人景,但也算是应了春景。【】。しw0。
双手轻抚琴弦,指尖微动,琴音响起之际,所有的杂乱之音都从脑海中消失殆尽,唯留清风与花开放枝头的声音。她虽不擅琴,但这并不妨碍她认真地弹奏,努力感受其中的意境。
在场的人这个时候都停下了多余的动作,不再轻易交谈,作以倾听的姿态,间或折下一枝桃花,拈在手中轻嗅着。
一时之间,不管是否真的为音乐所倾倒,但场面果真应了赏花听琴的意境,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孙颖柒起初是作出品味琴音的样子的,到后来却有些心不在焉,在孙芷妍一曲弹罢的时候忍不住侧过身子伸手拉过桃枝观赏着,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里眼底闪过浓重的轻蔑——她原以为宫中最受宠的宁安公主会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在不屑孙芷妍琴艺的同时,她的心里又升起了浓重的不甘。除去样貌,孙芷妍不论才华,性情都不如她,到底是凭了什么就入了祖奶奶和父皇的眼,而她却半分目光也不曾争得,只能以一己之力在后宫之中沉浮!
难道就因为孙芷妍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昭元皇贵妃做母妃,而她却只有一个宫女出身的母妃?
所以即使孙芷妍失了母妃,也还是能够过着千娇百宠的生活。
所以不管她为了拥有令人惊才绝艳的才华付出了多少汗水,也还是无法得到父皇的一丝宠爱。
孙颖柒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心思不断翻腾着,却不敢让旁人看出分毫——她不如孙芷妍受宠,得罪不起孙芷妍,这便是事实,让她忍不住嗤笑又只能懦弱地遵从的事实……
闭眼后再睁眼,眼底的所有不屑就被掩藏了起来,眸子里莹润着惯常有的清愁,孙颖柒放开手中的桃枝,轻声问着孙芷妍:“六皇姐果真不愧是父皇和祖奶奶亲口夸赞过的,琴艺果然上佳,只是不知道这第二首是什么曲子呢?”
孙芷妍轻启朱唇:“《人面桃花》。”
一首称赞姑娘们美如桃花的曲子,并没有特别深远的意境,但向来都是姑娘家爱听的,毕竟,谁不愿意别人夸赞自己呢?
“这个我爱听!”含山郡主双眼一亮,拿眼神催促孙芷妍快些儿弹。
孙芷妍也不吊她胃口,手儿一扬,轻快的音符便从指尖跳跃出来,好不动听。她不知道孙颖柒是如何在心中将自己与她做出比较的,也不知道孙颖柒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孙芷妍会告诉她,有一种人生之道叫中庸之道。或许她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乍一看起来人格上更是没有突出的地方,仿佛就要泯然于众人一般。
但是,她该心狠的时候从来没有心软过,该倔强的时候也没有服过软,该撒娇卖痴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放不下身段,舍不了面子。
比起孙颖柒评价的毫无出彩之处,她倒觉得自己是虚伪——别人想要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什么样的。
至于孙颖柒说的出彩之处……吃人的后宫里哪里需要什么出彩的地方呢?别人是如何以为的她不得而知,但她以为,中庸之道能让她活得更好。
可惜,孙颖柒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孙芷妍不是在性情上比不上她,也远非在才华上不如她。
于是,孙颖柒不仅没被曲中的欢快之意带动,胸膛里跳动的心甚至因着越发浓重的不甘而开始止不住地回忆起了自己幼时的生活……
她想起了那时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窘迫。
想起她的母妃根基浅,没有皇帝的宠爱和赏赐,更没有像别的宫妃那样高贵的出身。
又想到自己的名字只是父皇随口起的,因为排行是七,所以便叫七。
还想起她们母女二人的经济来源只有二百两的月俸。区区二百两在后宫能干什么呢?除去正常的开销,再应付了那些个跟红顶白的宫人,她和母妃的日子便过得紧巴巴的了。别的公主都在吃着山珍海味的时候,她甚至连一道好一些的糕点也吃不了。
每个人都夸赞着她身上独特的清愁,但她们以为她通身的清愁是如何养成的呢?如果可以,她半点也不想拥有这样的气质。
她也想要和其他人一样,被娇宠着长大,活得肆意而张扬。孙颖柒苦笑,她嘲笑那些人不知道她活得如何艰辛,又生怕别人知道她活得如此艰辛。
她相信着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当她知道她只是父皇醉酒后无意之间的产物,她也从来没有甘心过。
总有一天,她会比所有人都耀眼,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燕朝有一个最出色的公主,名叫孙颖柒!
一时间被记忆束缚其中,孙颖柒便有些魔怔了。她起初办了这个宴会时想要接近孙芷妍进而接近父皇和祖奶奶的,但现在她忘了这个初衷,疯了一般的在欢快的音符消散在桃花林里的时候走到了孙芷妍面前,扬声道:“我替六皇姐受罚罢。六皇姐爱花,我实在不忍让六皇姐来了灼华园却不赏花……”
说话间,眸子盈着光,仿佛心疼得就要落下泪来了一般。
孙芷妍抬眸看向孙颖柒,心里有些诧异。她如何也想不到与她交情泛泛的孙颖柒会为她求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受宠,孙颖柒却不得宠,于情于理都是要想着法子讨好她的。
她便挑衅似的看向含山郡主,捂着嘴儿轻笑:“含山这次的愿望可要落空了。”
含山郡主却一副“我才不在意”的傲娇表情,道:“我也不要再听了,总听一个人弹多腻味啊……”
栖霞郡主看不下去,拿手弹了含山郡主的额头:“说爱听的也是你,说听腻的也是你,怎么就那么折腾呢?”
含山郡主吐了吐粉舌,不敢再开口。她性子生来娇纵刁蛮,但却被两个人治得死死的,一个是荣亲王妃,另一个是栖霞郡主。
孙芷妍不理生来多事儿的含山郡主,站起身将位子让给了孙颖柒。
“献丑了。”孙颖柒此时还沉浸在思绪之中未回过神,下意识就挑了一首十分讲究技巧和意境的曲子,弹奏起来。
《寒山曲》。
孙芷妍只听了开头,就判断出了孙颖柒弹的是什么曲子,同时也发现自己被孙颖柒算计了——说什么要替她受罚,摆明了是要在琴艺上面压她一头。
心里升起了浓重的不喜,孙芷妍面上却不显,只看了眼孙颖柒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她对孙颖柒的印象是什么呢?
从前无声无息的人在年宴上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那时她还在心中念过“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一身娇袭。清忧点点,叹息间就成了一个孙颖柒。”
孙芷妍对黛玉之颜的认知虽然只是停留在文字上,但她在年宴上孙颖柒吸引了目光之后,就一直坚持地认为孙颖柒是个黛玉式的人物。
不仅性情相像,便是样貌也是有着□□分相似的。
却不想,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竟也把平常宫宴上世家贵女们的那套搬到了皇家宗室见的聚会里来了。
栖霞郡主在琴之一途颇有造诣,听得曲子以后面上就浮出奇怪之色,看向孙颖柒的目光也莫名带了厌恶,
在孙颖柒最后一次勾动琴弦的时候,栖霞郡主便悠悠地开了口:“宁安的琵琶当属世间一绝,倒是在古琴上面不如昌平了。我想昌平公主等此刻等了很久吧?赏花听琴,赏花听琴,只怕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把心思放在花上。”
拿己之长对彼之短,又如何能比较呢?
然后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温和笑意:“花和琴音都赏过了,我心里挂念着皇伯娘,便先行离去了。”
孙颖柒原本还在自怜,此时却被被栖霞郡主的话惊回了神,听得栖霞郡主话语中的丝毫没有掩饰的不喜,起初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之后便苍白了脸,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扇上一巴掌了:“我……我并无……”
她想要辩解,栖霞郡主却不愿意听,轻轻柔柔地睨了眼孙颖柒,抬脚便走。
孙芷妍自然也没了留下的心思,同样站了起来,歉意道:“姑姑想要到永寿宫看祖奶奶,我理当陪着的。”就跟着栖霞郡主一块儿走了。
“欸?你们可不能抛下我!”含山郡主不明所以,但她素来与栖霞郡主和孙芷妍关系亲近,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生怕自己被独自留在宴会上。
一下走了三个人,还是分量颇重的三个人,场面便有些尴尬起来了,旁人怎么会看不出孙颖柒的算计,但到底没有栖霞郡主等人那样硬的背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敢上手下孙颖柒的脸面。
孙颖柒自个儿开的宴会,即使悔恨万分,她也不能抛下其他人去追着栖霞郡主解释,只能强撑了笑脸把场面圆回来,让宴会得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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