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他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地出现,当时沈春丽正被一群流氓围着,领头的是郑元龙的保镖——前些日子在山里,颈部大动脉被沈春丽拍了一掌的狗熊一样的家伙!
真可谓冤家路窄。【】
也许连佐佐木石根也忘了,旅顺是沈春丽的故乡!自十几岁追随父亲参加革命,去上海、去莫斯科、去东京,最后落脚在长春,距离虽然不远但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年的流浪生涯中故乡偶尔会浮现在脑海中,海边的风、远去的帆、粗门大嗓的乡音,回忆起来还是那么亲切。可沈春丽不敢形单影只地出现在故乡,日寇燃起的战火吞噬了一个个亲人,甚至老家的屯子都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伤悲。
住进旅社后她一直没有上街,倒不是担心佐佐木石根怀疑,而是害怕自己看见节日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国破家亡的她,实在有些天真,也不仔细想想,在日寇铁蹄下的苟延残喘的老百姓哪有心思和财力过春节?
躲过战火侥幸活着的人们,只不过怀揣幻想,痴痴祈祷老天爷开眼,不得不象征性地热闹一下讨吉利,以此安慰自己和家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初一刚过,节日气氛早已经随着呼啸的北风烟消云散。
初三晚上,大街上连鬼影子都没有。
连续休息几天的沈春丽实在无聊,脑海中总是出现司马俊的影子,耳畔回荡着松井义雄挥舞皮鞭的声响,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佐佐木石根在窥探。越是孤独越容易胡思乱想,最后她决定上街转转,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自己的紧张。
冷厉的北风仿佛在日寇的野蛮中浸泡过,肃杀而残暴,甚至带着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狼哭鬼嚎而去,搅扰着阴沉晦暗的世界,令人胆怯、绝望。街角偶尔闪过一半个行人,个个都浑身哆嗦几步匆遽,仿佛刺刀下的游魂。
沈春丽凭记忆沿着大街往海边走,想大口呼吸一下海风。没走到远就看见一家亮着灯的服装店,橱窗里一顶考究的男士海龙帽子引起了她的好奇,因为她不由自主想起戴着狗皮帽子的黄宝!
此地也是黄宝的故乡,他现在在哪?在忙什么?
“小妞!懂不懂中国话啊,爷告诉你,你再给我一枪,咱们谁都活不成。你可想好,手雷下面的是恶贯满盈的佐佐木石根,关东军的老宝贝儿。他如果死啦,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呦?中国人?中国女人?有这么大本事的中国女人?如果真是中国种儿,当汉奸像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还挺稀少。
“这里是你的地头,我心服口服外加折服。但如果在上海见面,你会知道俺是谁,告诉你,爷!不信打听打听,法租界凯旋夜总会!想起来没有?本大爷是谁?呵呵!””
“别怕,我不关心你是谁,欣赏你跟日本人做对。哪怕你不是王哲叔叔,是个仅仅为钱卖命的亡命徒,照旧能得到我的尊敬。如果需要帮忙,尽管言声。”
上面的四段话是黄宝留下的全部,沈春丽相信一个字也没遗漏!能否利用他把张志平叛变的消息发出去,让上级党组织有所警惕?里应外合营救司马俊?或许是一条途径,但哪里能找黄宝?
上海法租界凯旋夜总会!
可自己怎么才能去上海?
现在就甩开所有的监视,秘密离开不是做不到,而是完全没用。一旦佐佐木石根发现她失踪,立刻会想起松井义雄的困惑:朴部长被炸、别列佐夫斯基之死、张志平的出现、潜伏在满洲的地下党,目前缺少一条能把所有案子串联起来的线索。
只要稍微有异动,激起佐佐木石根脑海中一点点怀疑的波澜,她的共产国际背景立刻就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无论如何不能引起怀疑!
沈春丽很想进店看看,谁知走到门口才意识到店是日本人开的。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信马由缰不知不觉被灯光吸引,稀里糊涂走进日本人霸占的街区。虽然很热闹,但她已经兴趣索然,转身向街角走去,打算回旅社。
刚拐弯走进一条不宽的巷子,顶头撞上群喝得五迷三道的男人!
借着街上的灯光可以看出,是十几个治安军,穿着制服横背着枪,嘴里的酒气能熏昏三里地之外的蛤蟆,三两个一拨勾肩搭背大呼小叫,一个个趔趔趄趄几乎堵塞了狭窄的街道。
一般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形肯定躲闪都来不及,哪还敢昂首阔步前进?但沈春丽却没有多想,加快脚步裹紧大衣打算靠边蹭过去。就在与为首的大高个子擦肩而过的瞬间,大高个子突然回身叫她:
“啧啧啧,姊妹儿,怎么哪都能碰到你呀?”
意识到不妙的沈春丽懒得计较,也不想知道挑衅的是谁,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准备离去。恨不得拔腿就跑,她没有带枪!
人不惹事事惹人!
麻烦来了想躲也躲不开。
为首的人一叫喊,后面的人立刻起哄拦住沈春丽。前有虎后有狼左右是楼房,面对十几个醉醺醺的治安军,沈春丽一边后悔自己不该大意上街,一边悄悄后撤步靠墙站立。
右侧有四个治安军,都背着长枪。左侧十几个,长短枪都有。叫嚷的老大混在人群中,他一把掀下棉帽子,指指自己鼻子道:
“哥几个,小心啊,这个娘们可他妈的不好惹,年前在卧龙泉一巴掌就把我拍晕,到现在脑子还他妈的时常犯迷糊。”
郑元龙的贴身保镖!
治安军们根本不信,嘻嘻哈哈地骂脏话开下流玩笑。
“我靠,老大,巴掌拍在大头上还是小头上?”
“老大当时肯定卸了铁布衫,呵呵。”
“姊妹儿,再来一巴掌叫我们瞧瞧,喜欢拍哪?”
“老妹子,哥让你拍一下咋样?”
如果地方空旷,十几个离了歪斜的醉汉沈春丽根本不惧,指东打西各个击破,眨眼之间就能全部放倒。
然而现在所处的地方太狭窄,没法子闪展腾挪,一旦对方不避不让成群结队涌上来,那时候就不是比拼格斗技巧而是靠力气,十个沈春丽也白搭!
她定了定神,见大个儿始终不上前,起初沈春丽暗中发狠一旦不能善了就擒贼先擒王,仗着快如闪电的身手先拿下所谓的老大!现在看来对方不给机会。此计不灵,只能攻击右侧的四个家伙。可是距离有点远,她并没把握。
“知道我是谁你还敢拦?”
“靠,别以为你跟小鬼子有一腿老子就怕你,告诉你,在这块地方,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惹毛了老子,你死了都不知道是咋死的,懂不?”
大高个子站在人群中间,满脸不在乎地道。
“你想怎么样?”
虽然完全没有退路,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因为根本没有胜算。或许可以指望拖延一下时间,一旦有日本巡逻队经过,那时这些人肯定不敢乱来。毕竟不远处就是日本人居住区,沈春丽掩饰着慌乱,镇静自若地道。
她的反问立刻引来七嘴八舌地调笑。
“还用问?陪我们老大乐呵乐呵。”
“连鬼子都肯陪,陪我们算你家祖坟冒青烟。”
“细皮嫩肉的,哥几个等会省点用。”
“凭你们也敢绑架我?给你们看看证件!不知死活的东西。”
今晚注定不能善了,一旦被胁迫去其他地方,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来不及。大江大河都过了,最后在小河沟里翻船。又恨又气的沈春丽掏出研究所的证件举起来晃晃,治安军的目光都被吸引,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就在他们分心的一瞬间。
证件突然向他们老大方向飞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盯着证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沈春丽身形如鬼魅直接冲向右侧的四个混蛋!为首的惊叫一声下意识往后仰,沈春丽借此机会一脚踹他肚子上凌空而起,半空中一脚踢倒一个,落下时肘击另一个,双脚触地后一把扣住最后一个家伙的脖子!
还没等她顺过对方的长枪,耳际就传来啪地一声枪响!
子弹几乎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她立刻定住身形。
“老妹子,又玩这一套?老子跟随郑司令多年,这把枪在关东有一号,信不信?说打你鼻子不打你眼睛!不信我让你先跑。”
直到这时沈春丽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胡同里直来直去躲无可躲,两拨治安军把她夹在中间,老大根本不敢开枪。如果忍耐一会儿等他们上前,活捉一个易如反掌。虽然长枪难夺,但也未必完全没机会。如今自己自作聪明,仗着身手利索,放倒后面四个的同时,也成为老大的靶子。
弄巧成拙,跑不了几步就得被打成筛子!
“老妹子,老大能黑夜里打香火头,你跑得比土行孙快也白扯。”
“靠,确实有两把刷子,伸手就放倒我们四个,可惜啊。”
“妹子你懂的,子弹头比咱们哥们的钻得深。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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