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跳舞吧,去舞池里说。【】”黄宝悄悄地暗示。
“不行!”沈春丽断然拒绝!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神色有问题,又撒娇似的补充:“您不请我喝一杯吗?”
事情过于重大,在舞池里交谈不安全而且也说不清楚,
“好的,咱们比量比量,你多喝快喝喝醉,”黄宝啪地一声打个响指,冲迅速来到眼前的服务生道,“把我存的好酒拿一瓶来。”
尽管心里着火一般焦急,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计划竹筒倒豆子,但沈春丽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毕竟她不熟悉现在的上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浪费了一瓶威士忌,沈春丽才达到黄宝的要求,脸上显出艳丽的红色,于是黄宝示意两人各自端着酒杯,互相搀扶着向楼上走去。
二楼楼梯口负责看场子的黑帮成员,腰里公然插着盒子炮,见到黄宝谦卑地媚笑。里面是赌场,穿戴考究的大亨们叼着雪茄豪爽下注,而性感的浪女们扭捏作态,热闹得令人作呕。
哪里有半点战争迹象?没有人会想到即将成为亡国奴,他们居然如如此歇斯底里的快乐。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从肃杀的东北骤然进入纸醉金迷的夜上海,沈春丽极为不适应,眼前的场景令她多少有些痛恨,苦笑着在心里感叹。
她的出现吸引了无数目光,男男女女不停地向黄宝打招呼,甚至还有吹口哨的。不知何时黄宝的右手已经搭在沈春丽肩上,他一边得意洋洋回应一边附耳低语:
“别不耐烦,别流露厌恶,你要习惯这种场合。灯红酒绿之中,兴许就有日本鬼子,以后你会知道的。”
穿过摩肩擦踵的男女,来到贵宾区的一个小包间里,关上门后黄宝的醉态一扫而光,他迅速拉上窗帘、打开唱片机,在悠扬的舞曲声中悄声道:
“欢迎您到上海来!”
表达的相当亲切,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为了党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久经训练的沈春丽早已抛弃了亲情友情,对身边的每个人都保持高度警惕,如荒漠中的一株仙人掌,强悍而寂寞地孤独生长!
然而长久孤寂的她骤然遭遇体贴的问候,不由得心里一热,变得有些慌乱。为了这次会面,她早在东北时就反复设计过其中的细节,她很想职业化地与黄宝云淡风轻周旋,不露痕迹地达到目的,尽量不暴露自己。
谁知真正见面与设想相差十万八千里,黄宝的行事风格和节奏根本让人无法掌握。因为司马俊、因为地下党,沈春丽已经殚精竭虑,面对唯一的救命稻草有些把持不定。她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面对黄宝时分外紧张!
双手甚至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犹豫半天最终把心一横,扫视一眼房间坐到黄宝对面直愣愣盯着他眼睛,紧张而焦急地道:
“我能不能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不能!你看我有资格做你所说的中国人吗?”彼此的身份都只暴露一点点,犹如漂浮在海上的冰山,大部分都隐藏在深海中。估计黄宝也留了个心眼,一笑两哈哈打掩护,流里流气地笑着,揭开双排扣西装纽扣,摆出江湖混子嘴脸一点也不正经地道,“我欠你一条命,而且我有恩必报。请讲吧!”
一瞬间沈春丽简直等于掉冰窟窿里,她无数次设想,脑海里早就有了黄宝回答时的画面:听完沈春丽的提问,他应该庄严地道:
“男儿奋发贵乘时,莫待萧萧两鬓丝。
半壁河山沦异域,一天烽火遍旌旗。
痛心自古多奸佞,怒发而今独赋诗。
四万万人同誓死,一心一德一戎衣。沈小姐,请相信我,因为我是中国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很显然,沈春丽按照她敬爱的司马竣去想象黄宝,结果自然极度失望。国破家亡生灵涂炭,此人居然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嘴脸,一派流氓习气!他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寄托,对不起自己曾经的帮助,对不起那身人皮。
怒火中烧的沈春丽恨不得立刻拔枪干掉这个混蛋!
可是她现在完全没有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也不得不进行百分之一万的努力。因此她按捺住性子,再一次重申:
“事关数十名甚至上百名中国人的生死......”
“别漫天摇大旗满嘴大道理,叫唤得再响亮也没用。中国人每天都成千上万地死去,大家都已经习惯到麻木,我管不了。”
黄宝居然好整以暇地掏出手绢擦拭皮鞋上的星点污渍,再点燃一支雪茄,“有什么事尽管讲,能帮你忙本人绝不含糊,因为欠你一条命,帮不上忙我也没办法。你也别想拿东亚饭店的事儿要挟我,我不在乎,活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而且你也亲眼目睹,诺大的上海滩,我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和地沟里的老鼠差不多。”
想不到这是一个良心泯灭、唯利是图的恶棍!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居然投奔一个败类!暴露身份不说,很可能还破坏了营救计划!极度失望的沈春丽愤怒无比,伸手摸摸坤包里的枪!
长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今晚的举止太冒失!首先不应该私下见面,其次不应该上来就说出此行目的,眼下最关键的不是杀掉这个混蛋而是迅速离开这里,避免进一步暴露!只要自己在,就一定能想出办法营救司马竣,保证党组织安全!打定主意后沈春丽换上笑脸,把坤包挂在小臂上讽刺道:
“我和研究所的同僚都误信渡边贤二的举荐,他认为你在上海滩无所不能,原来不过是银样镴枪头,抱歉打扰,再见!”
说完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黄宝没意识到她这么大脾气,本能地伸手去阻拦,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下子触动沈春丽敏感的神经,恼羞成怒的她再也忍耐不住,想也不想顺手操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闪电般地把刀尖顶在黄宝的喉结上!然后也笑嘻嘻地盯着那张英俊、或者说精致的脸,恶狠狠地挖苦道:
“黄先生,请自重,我不喜欢小白脸。如果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记住这里不是东北,别三九天出门——动(冻)手动(冻)脚。否则手碰到我我就砍了你的手,脚碰到我我就砍了你的脚!”
黄宝却更加下流地笑着反问:“如果全身都碰到哪?”
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以至于沈春丽彻底失去往日的冷静,她下意识地伸伸胳膊,刀尖已经陷入皮肉,能感觉到刀尖下黄宝血管的跳动!但理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不能再纠缠,迅速离开!
刀身银光铮亮,沈春丽不由得想起杀死西村佳彦那把,想起西村佳彦死不瞑目的眼神,由此使她更加痛恨,黄宝的喉结在刀尖的压迫下不停地动弹。然而他照旧满不在乎,紧紧拉着沈春丽胳膊,垂下眼帘看着水果刀,耸耸肩膀带着讥讽道:
“我说沈小姐,都是两肩膀扛一个脑袋,你跟我装什么哪吒!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凭本领干活,凭良心做人,喜欢干净利落,办事之前从来不听和尚念经,神父布道,更不听政治家讲大道理。这么乱糟糟的世道,人他妈的活着都多余,民族危亡国家命运人民苦难,瞎他妈的扯蛋!装神弄鬼地整啥呀?”
末尾那句纯而又纯的东北话令沈春丽一下子看到希望,她收起水果刀但没有说话。黄宝揉揉脖子继续不正经地道:
“外人看你急火火地找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上床打架哪。谁知道你动不动就舞刀弄枪,这习惯严重不好,你得改改!我眼睛不瞎,清楚你肯定有大事,赶紧说吧,折腾半天白耽搁工夫!我什么活都干,其中一项你肯定感兴趣。昨晚杀了汪大珩!真正的目标是一个叫鸠山寿行的小鬼子,专门收买汉奸。可惜他没有出现。”
汪大珩是他杀的!
而且目标居然是鸠山寿行?沈春丽吃了一惊,作为日本外务省资深特工,即使研究所的人现在也没几个清楚鸠山寿行的身份,更不可能清楚鸠山寿行过去的所作所为,黄宝居然随口倒出,难道他还肩负秘密使命?
此时的黄宝脸上的表情照旧吊儿郎当,但目光却炯炯有神。又惊又喜的沈春丽顿时放松下来,感觉无比疲惫。她暗中再次权衡一番,终于面色如霜一字一顿地问:
“你有电台吗?”
想象之中作为一名特工的黄宝应该浑身一震,眼睛里得喷火光,带着杀人灭口一般的凶狠,左顾右盼以后再质问沈春丽:你想干吗?然后迅速掏出手枪顶上子弹,一言不合立刻干掉沈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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